146 ↓                                       第十章



                神 殿
                      Immortals Temple

                
                   命运如受伤的睾丸,置弃于炉火中。

      
  

  断续爆响的缤纷烟花在万马奔腾的瀑布声中,映亮了尼亚加拉大瀑布里升腾起
来的水雾,色彩变幻的水雾看上去像连天接地的龙卷风。伊利湖流向安大略湖的河
水,在两湖水平落差的势能释放中创造出世界最神奇的瀑布景观。麦迦朝圣般的人
群漫游在尼亚加拉河边的草坪和客利富通山上,维多利亚女皇大道熙熙攘攘的游人,
争先恐后朝拜山顶神殿里熠熠闪光的明星。朝圣者们到神殿投下珍贵的选票,然后
带走自己属意的明星偶像,跋山涉水,漂洋过海,把偶像悬挂到自己中意悬挂的墙
上,山顶神殿便分身术般化作无数的神庙,遍布在飘浮于无边宇宙中的蓝色星球上。
  伸出绿苔长舌的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在黑洞中心向膨胀的宇宙做嘲笑的鬼脸,
轮椅中呲牙裂嘴的斯德芬 · 霍金歪斜着脑袋口述膨胀宇宙复归收缩的秘密,戴高度
近视眼镜和大盖帽的让 · 保罗 · 萨特鼓励荒诞世界里的孤独者不断超越自己的环境,
满脸短络腮胡挎双筒猎枪的欧内斯特 · 海明威划一只小船出海狙击神出鬼没的U 潜
艇,带英格兰口音摇滚全世界的强 · 列侬睡在日本女人身旁发出震耳欲聋的反战呐
喊,闪闪发光的性感明星玛丽莲 · 梦露眯眼努嘴勾引世人的魄魂,扫帚鬓角头发倒
梳的猫王埃尔维斯 · 普莱斯勒对自己体重的增加表示深切的忧虑,沙袋般的脑瓜里
脑浆裂碎的莫罕默德 · 阿里拼命保卫自己战无不胜的拳王头衔,戴牛仔帽叼烟斗微
眯眼睛的克林顿 · 伊斯伍德在阳光灿烂的荒芜西部随时准备拔出待发的手枪来,身
怀武术绝技目光犀利的布鲁斯 · 李(李小龙)赤膊上阵狠踢不悔改坏蛋的屁股,满
脸伤痕视死如归的阿尔 · 帕奇诺心狠手辣地铲除黑社会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浓
眉阔脸的黑人领袖马丁 · 路德 · 金在平民进军途中遭枪杀倒死在血泊中,扎陕北农
民式头巾黑煤炭似的土巴 · 西科炫耀饶舌的愤恨,手抚下身口衔牙签的斯兰姆 · 卸
笛滔滔不绝反叛乱伦的歌曲让天底下母亲们惶恐不安。
  尼亚加拉大瀑布旁升腾的缤纷烟花和客利富通山顶神殿里的灿烂群星,把站在
神殿里的我映照得斑斓耀眼,激动的朝圣者汹涌而来,投下他们珍贵的选票。收到
他们的选票,我就把他们喜爱的明星偶像,装进52 c m   × 56 c m  的白色塑料
袋里,让他们带回去悬挂在各种墙上。我是自己创造的山顶神殿里的祭司,我可以
根据自己的判断取舍众星,按照他们冥冥中拉选票的能力和成绩,为他们安排位置。
这辉煌的山顶神殿,实际是我开设的 “ 神殿” 肖像画廊,里面陈列了我画的几百幅
流行偶像头像,这是我肖像业战略重心转移的结果,我把重心从游众的脸面转移到
游众心中的偶像上来了,我坚持不懈地画流行偶像,现在就主要靠偶像的拷贝交换
花花绿绿的选票了。
  本来担心美和儿子不习惯加拿大,可他们适应得比我想象的要快,而且渐渐喜
欢上这儿了。我们在尼亚加拉市中心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套间,先凑合着住,等扎稳
了脚跟,就在这世界名胜风景区买房。市中心离旅游繁华地段步行起来不算太近,
但现在我还没考驾驶执照,也没买车,周末有时忙到很晚,回家休息就有点费劲。
于是我在画廊这条街大约七八栋房子远的一间商店楼上,租了一间小阁搂,周末晚
上忙到很晚,我便在这里休息。这本来是间商店,不是公寓,但商店楼上连阁楼共
有三层楼,商店老板将楼上的房间改装成了公寓出租。我挑选了靠街边的阁楼,这
样上午起来我只要将绑在棒上的镜子伸出窗户,就可以了解街上的人流情况,决定
是再休息一会儿呢,还是赶快去画廊。大街上面晃动一面绑在棒上的镜子,容易引
起人们的好奇,后来我干脆把它固定在窗户上,并且将镜子装饰起来,使它看上去
像个小小的标志,或者像有点儿古怪的小招牌。
   “ 跟我的小朋友们说声好吧!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一个带白色太阳帽,
穿着画有三只脚(另一只脚是翘起来表扬的 “ 大姆指 ” )的 T恤,西装短裤,留着
勾登堡格式的胡子的中年男子,端一把虚拟的重机枪,向我神殿里的偶像们疯狂扫
射。好在我画的摆进这神殿里的偶像,个个都是打不死的英雄,三只脚向他们胡乱
扫射一通之后,他们依然无恙,该笑的还在笑,该愤怒的仍然在愤怒,该恐吓的也
依然做出恐怖的样子。等三只脚发泄完毕,我便问道: “ 你喜欢阿尔 · 帕奇诺? ”
 “ 喔,我喜欢这家伙!汤尼 · 蒙丹拿, ” 三只脚望着阿尔 · 帕奇诺不住地点头,“
你看过《伤疤脸》没有? ”  “ 我?当然看过,看过几遍呢,我得揣摩汤尼 · 蒙丹拿
的神气, ” 我说。 “ 这是我看过的最酷的故事,伙计,汤尼 · 蒙丹拿是我的英雄偶
像, ” 三只脚郑重其事地说。 “ 他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了吗? ” 我故意问他。 “是
的,这就是他妈的美国梦!这就是!你想搞我?我给你掀翻天!怕死的是狗熊! ”
三只脚激动地说, “ 嗯,这难道是你画的吗? ”  “ 是的,我画的。 ”  “ 真的吗?你
可别骗我。 ”  “ 我骗你干嘛? ”  “ 噢,他妈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画的!?天
哪! ”  “ 所有这些,都是我画的。 ”  “ 呵,所有这些,你画的?!哦,我的老天!”
三只脚眼睛往上一轮,长吸了一口气, “ 瞧,《神父》!马龙 · 白兰度!嗯,瞧瞧,
这个家伙! ‘ 你在跟我说话吗? ’  ”  “ 这儿没人, ” 我故意接腔说。 “ 这里没别人,
你在跟我说话吗?你在跟我说话吗? ” 三只脚像罗伯特 · 蒂 · 尼诺在《出租车司机》
里对着镜子瞎说一样,冲我做出挑衅的样子。 “ 这些画都是拿来卖的, ” 我说。 “
是你的原作还是拷贝? ”  “ 我的画的印刷品。 ”  “ 多少钱一幅? ”  “ 二十块钱。 ”
 “ 二十块钱?嗯,我能要阿尔 · 帕奇诺、罗伯特 · 蒂 · 尼诺和马龙 · 白兰度吗? ”
他指着自己的偶像问我。 “ 当然可以,也许,你还会喜欢弗兰克 · 圣纳屈呢, ” 我
说。 “ 你说得太对了,弗兰克 · 圣纳屈,我要这家伙! ” 他高声叫道,接着扭过脸
来问我: “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弗兰克 · 圣纳屈? ”  “ 嗨,我当然知道哪, ” 我将这
四幅画(带纸板画框)塞进乳白色塑料袋里。我们进行了贸易交割。他接过塑料袋
兜着的偶像画,高唱一声 “ 噢,呀! ” ,像个大小孩似地,蹦跳着跑走了。
  前来买偶像画的人各色各样,但至少有一点跟三只脚相同,那就是他们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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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某种冲劲,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表明他们骨子里是热爱生活的。一个压根
儿不热爱生活的人,一个完全自暴自弃的家伙,对自己都毫无兴趣,哪里会有可能
对别人,或者对传播媒介创造出来的大众偶像发生兴趣呢?更别指望他们为了自己
心中的偶像,投下自己消磨生命中剩下的无聊时光所必须的钞票了。如果我的偶像
画,能够激活那些不怎么热爱生命的人的生活热情,使他们对偶像投下珍贵的选票,
从而更有滋有味地生活,那我的偶像画怎么都值。哪怕他是买了给别人的,那也是
因为激活了他对别人的爱,一个心中有对别人的爱的人,也是热爱生活的人。不管
怎么说,热爱生活这件事本身,老天做证,是无罪的,也值得珍惜。一个对什么都
不感兴趣,对什么都不热爱的人,生活就怎么都会是无聊透顶的痛苦事儿,这种人
也会让人感到特别恐怖。只要站在画廊前往街那头一望,我就能根据走过来的游人
的模样和态势,判断他们究竟有没有可能买画,一般都八九不离十。那些走起路来
冲劲足的,看上去有滋有味或者有点乖张的人,是最有可能买画的潜在顾客。不过
遗憾的是,这类顾客中有的看到我的画都激动得快要哭起来,可就是自己没什么钱,
碰到这种人我也许会给他们降点儿价,他们买到了降价偶像画后也都高兴得欢天喜
地。这不,那边走过来的正是六个蹦蹦跳跳很有冲劲的中学男生。
   “ 瞧, ‘ 岩石 ’ ! ‘ 岩石 ’ ! ”  “  ‘ 石头冷 ’ !哇, ‘ 石头冷 ’ ! ”  “ 伙计,
看哪,土巴 · 西科!土巴!嗨,这儿是B · I · G ! ”  “  ‘ 复活僵尸 ’ ! ‘ 复活僵尸 ’
!呵,恐怖! ”  “ 杰克 · 成!伙计! ” 这伙中学生嚷嚷着围了上来,那个叫唤 “ 岩
石 ” ,太阳帽歪戴的小伙子突然仰起脑袋,好像抓起一瓶啤酒喝似地大叫: “ 你们
闻到了 ‘ 岩──石 ’ 在做什么菜吗?! ” 那个什么都还没叫过的瘦高小子,也做出
相同的样子接腔叫道: “  ‘ 岩石 ’ 在煮鸡哪! ” 大家轰笑起来。瘦高个弓起腰,双
手做出鸡翅膀的样子,然后 “ 吧哒吧哒 ” 地蹦跳起来: “  ‘ 岩石 ’ 在煮鸡哪!在煮
鸡哪! ” 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只有歪帽气得脸色铁青,冲过去猛推蹦蹦跳跳的瘦
高个,推得瘦高个差点倒在了地上。于是这两个家伙就在我画廊旁边的车道上扭打
起来,其它学生都在为双方打架喊加油,只有那个穿着印有 “ 3:16 ” 的短褂,
露出臂膀结实的肌肉,曾经叫喊 “ 石头冷 ” 的大块头,拢起双手站在旁边冷静观战。
最后那两个家伙打到地上去了,歪帽压在瘦高个的身上,要瘦高个承认自己是鸡,
瘦高个死不承认。大块头这时走过去双手抓住歪帽,将他从瘦高个身上提起来,推
搡着叫道: “  ‘ 岩石 ’ 才是鸡呢!他现在斗 ‘ 三 H ’ 都斗不过,只会瞪牛眼吹牛唬
人! ” 歪帽不服地说: “  ‘ 岩石 ’ 现在还是摔跤手冠军,每次都把挑战的 ‘ 三H  ’
打得落花流水,怎么说他是鸡呢?! ” 大块头拍拍胸脯说: “ 因为 ‘ 石头冷 ’ 如是
说! ‘ 岩石 ’ 是 ‘ 石头冷 ’ 的手下败将。 ” 于是歪帽和大块头又打了起来。
  幸好这时有辆别克车要进里面的停车场了,我敢忙将打架的双方扯开,叫大家
给车子让道。别克从车道开进去之后,我把歪帽和大块头拉到画前,对他们说: “
这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别打了,你,喜欢 ‘ 岩石 ’ ,是不是?你喜欢 ‘ 石头冷 ’ ?
好,那你们就买幅画吧,挂到自己的墙上,挺威风的。 ”  “ 多少钱? ” 大块头问。
 “ 二十块一幅, ” 我说。 “ 二十块?伙计,太贵了,我们是学生,没多少钱,你知
道, ” 大块头微微笑地望着 “ 石头冷 ” , “ 你能不能降点儿价?” 穷学生,你有什
么办法呢?于是我说: “ 好吧,十五块。 ” 见我松口,大块头便来劲了: “ 十块!
十块!我们都买,好吗? ” 我好笑地点了点头,薄利多销吧。他们嚷嚷起来: “ 十
块?你答应了? ”  “ 十块?真的十块? ”  “ 十块我也买。 ” 我摊开双手: “ 大家都
来买,十块钱一幅,好吗? ” 他们便叫起来奔向自己的偶像,取了来让我装袋。最
后只有那瘦高个没买,我便问他: “ 你喜欢谁? ”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从他恋恋不
舍的视线,我知道他喜欢谁了: “ 你喜欢梦丹娜? ” 他有点害羞地点点头。那个买
 “ 复活僵尸 ” 的同学便笑道: “ 梦丹娜都可以做你妈妈了,你想吃她的奶不成? ”
其它的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瘦高个要打那买 “ 复活僵尸 ” 的,我把他劝住了。 “
别理他们,把梦丹娜买回去吧,她的歌不错,我也挺喜欢她的, ” 我说。 “ 你也喜
欢? ” 他问。我点点头。他好像真动了要买的心思,但又为难地说: “ 我一个子儿
也没有了。 ”  “ 也许你的同学们愿意借钱给你, ” 我说。他去向同学们借钱,但没
有一个人愿借。那个买杰克 · 成(成龙)的同学说: “ 呐,我才不借钱给你买梦丹
娜婊子呢,你买布鲁斯 · 李,我也许还会考虑。 ” 歪帽则说: “ 我剩下点钱还要去
参观鬼屋呢。 ” 大块头表态说: “ 我不借钱给任何人,这是我妈妈教我的第一准则。
 ” 而那个买 “ 复活僵尸 ” 的家伙干脆就不表态,只嚷嚷着要走。看着无可奈何跟同
学们离去,却不时回头望一眼梦丹娜的可怜的瘦高个,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总不
能免费把画送他,十块钱一幅是我的底线了。再说,要是免费给他,其他同学也会
要求免费或者再降价,说不定,最后弄得大家都不买,把这桩生意给砸了,谁愿意
做这样的蠢事呢?
  不过要是碰上一群冲动的中学女生,那才难缠呢。现在围上来的就是七八个这
样冲劲十足的中学女生,她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 啊,我的天哪,列!列纳
多 · 迪卡佩屈! ” 一个披头发,戴花领扣,看上去很纯情的少女,用手捂着自己圆
张的嘴巴,满脸通红,睁大眼睛瞪着 “ 列 ” 惊异地叫道。 “ 噢,德芜 · 马修斯!伙
计,你有德芜 · 马修斯! ” 一个用发卡将头发绾在脑后的女孩,一边吃彩色冰淇淋,
一边兴奋地叫道。我生怕她手里的彩色冰淇淋融化的冰水弄脏了我的画,尽管画上
覆盖了一层透明塑胶,但画框是白色硬纸板做的,很容易弄脏。 “  ‘ 后街男孩 ’ !
他们是我的男朋友! ” 那个穿红短袖衬衣的女孩从壁上取下 “ 后街男孩 ” ,用嘴亲
吻了他们。而那个穿黄色 T恤的女孩赶忙过去抢那画: “ 给我,他们是我的男人!”
 “ 唉,你们俩别抢,我这里还有呢, ” 于是我从画廊里的一个塑料柜中,又取出一
幅 “ 后街男孩 ” 的画来,给那个穿黄 T恤的女孩观赏。那扎两卷毛短翘,嘴巴肥大
突出,只见硕大的胸脯和臀部,不见腰身的黑人女孩,神情紧张地问我: “ 这是谁
呀? ”  “ 简妮花 · 罗百姿, ” 我说, “ 她可是百变脸,一会儿像黑人,一会儿像白
人,一会儿又像中国人。 ”  “ 啊,她真是简妮花 · 罗百姿!我爱简妮花!我要买简
妮花 · 罗百姿!我要简 · 罗! ” 黑人女孩兴奋地跳起来,她那少女时期就过分发育
的两坨大奶子(肯定跟她的脸蛋一样黑乎乎的),一上一下地澎湃胸涌。我将简妮
花 · 罗百姿取下来,要替黑人女孩装袋。黑人女孩夺过画,说要先看看。
   “  ‘ 九英寸 ’ ! ‘ 九英寸 ’ !你能给我 ‘ 九英寸 ’ 吗? ” 一个扎两长辫,有点
像电影中洛丽塔的女孩叫道。 “ 当然哪,我这就给你 ‘ 九英寸 ’ ! ” 我说。没等我
来得及去拿 “ 九英寸 ” , “ 洛丽塔 ” 便跳到了我身上,双手吊住我的脖子,双脚夹
住我的腰臀,竟大庭广众之下,热情奔放地吻我的面颊,弄得我一时不知所措。女
孩子们都轰笑起来。 “ 洛丽塔 ” 从我身上跳下来,便自己去取 “ 九英寸 ” : “ 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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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这幅画吗? ”  “ 没问题, ” 我说,说完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 她吻你,你就
免费给她 ‘ 九英寸 ’ ?那你也免费给我 ‘ 孩子摇滚 ’ ,好吗? ” 那个画有黑眼圈的
女孩说完便要来拥吻我。其他女孩为了得到免费偶像画,也都涌过来要吻我。害得
我慌忙后退,躲进画廊里,用手挡开她们的进攻: “ 谁说我免费给她 ‘ 九英寸 ’ 了?
我从来不免费的! ”  “ 洛丽塔 ” 急了,拿 “ 九英寸 ” 在我面前摇晃: “ 你自己答应
的,得了我的吻,就赖帐了? ”  “ 谁答应你了?我没弄清楚嘛, ” 我辩解说。 “ 嗨,
我们走吧,他答应给我们免费了, ” 红短袖女孩拎着 “ 后街男孩 ” ,号召大家拿了
偶像画不交钱就走。女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响应起来,拿了画要走人。这下我真地
急了,窜到画廊前的人行道上拦住她们的去路,愤怒地制止她们。见我真的生气了,
而且态度很坚决,她们这才软下来。那喜欢列纳多,戴花领带的女孩问我: “ 多少
钱一幅? ”  “ 二十, ” 我说。 “ 二十?太贵!我不要了, ” 她做出要把画退给我的
样子,我去接画,她却又说: “ 能便宜一点吗? ”  “ 不行,就这个价,二十, ” 我
坚决地说。我真的生气了,心想,你们买就买,不买拉倒。我俩僵持了一阵。她们
见我不妥协,有两个女孩准备不买了。后来那喜欢德芜 · 马修斯,吃完了冰淇淋,
嘴巴上沾有彩色液汁的女孩,恳求道: “ 十五块?好吗?你薄利多销嘛, OK ?”
看她很恳切的样子,我才耸耸肩膀松了口: “  OK 。 ” 她们见我同意十五块,都高
兴得不得了,慌忙交钱,要我装袋。那七个人除了一个空手,其余每人都买了一幅
自己喜欢的偶像画,往街那头走了。
  只有 “ 洛丽塔 ” 将 “ 九英寸” 抱在怀里,不时欣赏。我来给她装袋,她叫我等
一等,然后将大姆指和食指伸进自己的裙头里摸索,好像在摸钱。我估摸,她大概
在电视里看过《洛丽塔》。她的脸蛋有点儿像洛丽塔,但并不很像,不过她的发式
和服饰,以及她的神态,可跟洛丽塔像极了。于是我问: “ 你看过电影《洛丽塔》
吗? ”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 看过电影录像,怎么样,你是画家,你觉得我像不像
洛丽塔? ” 她甚至对我做了一个洛丽塔式的媚眼,真的要把我电晕了,她可真是个
洛丽塔式的性感小精灵!不过,她的年龄比小说中洛丽塔轰轰烈烈的时候要大得多,
我想她至少十五六岁了。但她跟电影中洛丽塔形象的年龄看上去还是小一些。 “ 你
还真有点儿像洛丽塔呢,你学她的风格? ” 我笑问道。她穿着青地白花的短裙和短
褂,露出富有青春活力的腿臂和蛮腰,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顾用两根手指在裙头
里摸索,甚至把那一处的裙头翻了开来,呈现出里面粉红色的裤衩和白里泛绿的性
感侧腰,让我感到有点窘迫。 “ 对不起,我忘了自己的钱已经用光了,我得去向她
们借钱, ” 说完她就飞也似地跑去追同学们了,手里抓着她喜爱的 “ 九英寸 ” 。等
我反应过来,想去追她,她已经跑得很远了。再说要去追 “ 洛丽塔 ” 我也有点不好
意思,因为我不是什么 “ 亨伯特 · 亨伯特 ” ,我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演一出 “
亨伯特 · 亨伯特追洛丽塔 · 亨伯特 ” 的戏来。尽管没有征得我的同意,我的 “ 九英
寸 ” 还是事实上免费送给她了。我无意识摸一把脸,发现手上是红红的唇膏印,便
慌忙取来卫生纸,在飘来的瀑布飞沫中将手脸狠擦干净。望着远去不回的 “ 洛丽塔”
,一种年华流逝不复回的伤感涌上我的心头。
  擦干净手脸,画廊里的卫生纸也用光了,我只得去绿房子里取。趁这个机会,
我也可以在绿房子里独自呆一会儿。我将画室的滚动折迭拉门,沿着拉门轨道,像
拖动一列火车一样拉上,落了锁。绿房子就在后面带栅栏的停车场里,我沿着画廊
旁的车道,走进后面的停车场。我之所以要拉上画室的门,是因为我害怕掉画。如
果以为在一个到处是纯游人,特别是像尼亚加拉大瀑布城这样一个总的说来风景如
画,美得像天堂的地方,就不会有小偷了,那就真是想偏了你的脑壳。像刚才 “ 洛
丽塔 ” 给我一个法国热吻,当着我的面带走 “ 九英寸 ” ,还给我丢下一句 “ 我得去
向她们借钱 ” ,这当然算不得偷,大概也不能算抢,但我不知道究竟该算什么,我
甚至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算我自己倒霉。我只知道偶尔也有挂在墙上的偶像突然失踪
的时候。我记得有个穿白衬衣的中学男生,从我的画廊里取了 “ 岩石 ” 就跑,还跑
得贼快,我追不上他,比我抓贼更积极的游客也追不上他。我没有报警,我不愿仅
仅为了一幅画(实际上只是我的画的印刷品),就兴师动众地叫来警察,让拉着卖
牛肉长脸的警察,对我进行冗长乏味的盘问。虽然我对那个白衬衣中学生感到恼火,
但我心底里倒不怎么恨他,他冒了留案底的险,只不过要得到一幅我画的偶像画的
印刷品,我也不好说他罪过。只要他把画拿回去挂在自己墙上,天天欣赏,而不是
拿去扔进垃圾桶里,那就够了。
  加拿大的贼不是很多,但经常有,这是没得说的。我在 T市就掉过几辆自行车,
到这里还不很久,就已经掉过两辆自行车了。这里的贼还有点狡猾有点凶,有一次,
一个头发有点儿脏乱,脸瘦得颧骨突出的小伙子,手里卷着一捆衬衣西裤,向我讨
几个塑料袋,被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感觉他可能是贼,想把偷来的衣裤赃物塞
进我给他的塑料袋里,那样就把赃物合法化了,因为这儿装进袋里的东西一般都是
付过款买的,没人会注意或来查你装在袋里的东西。这家伙从我这里没要到塑料袋,
便对我做出威胁的样子,我火了,也对他做出一付凶样,这才把他吓退。第二次又
看见他卷一捆贵重衣裤,神色慌张地往后面停车场里钻,接着一个女孩也抱一叠衣
裤跌跌撞撞地走进停车场里。很快,两个威猛黑人追进停车场,将偷衣裤的男女狠
揍了一顿,然后拖着两小偷进了街那头黑人店里。一个小时后,来了一辆警车,警
察在店里呆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将两小偷带走了。根据黑人在停车场里狠揍小偷的
情况,我可以判断那两小偷在黑人店里呆过了地狱般的个多小时,警察将他俩带出
店时我看见他俩头破血流,这证实了我的判断。不过对我来说,小偷或贼,他们可
怜也可恼,我的绿房子夜晚就被贼撬过锁,门上反扣的螺丝都被松动过。大概一个
突发情况,中止了贼人的偷盗行动,绿房子的门才没有被打开。那撬门贼是不是这
偷衣裤的小偷,我不知道,但我有点儿怀疑是他们干的。其实我倒更希望是他俩干
的,这样我的绿房子以后会安全些,因为他们被教训过了,将来在这一带大概会收
敛些,事实上他们被抓打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的影子。
  铁钉、木板与铁皮铆还有芬芳的油漆,我用它们建造看上去富有诗意的绿房子,
它座落在停车场里面靠左边的栅栏旁。有两只猫,一黑一白,从外面轻轻越过栅栏,
跳进停车场里无忧无虑地游戏。但它们爬不进绿房子,木板做成的绿房子里没有窗
户,只在房子前后墙上开着两个尺把长狭条长方形小孔,小孔上钉有防小动物、飞
鸟与飞虫闯入的细密铁丝网。一个没有窗户的房子,关上了门又不开灯,里面当然
很昏暗,但我还是喜欢一有机会就把自己反锁在昏暗的房子里。一个没有窗户的房
子,仲夏的晴天,烈日烤软了柏油瓦片,晒热了木板墙,没装空调的绿房子里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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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温蒸笼,我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大汗淋漓地静坐在简易舒适的折迭椅上,手里
握一瓶掺冰块的伊利湖水。暖烘烘滴水洞般的绿房子里,我像滚烫子宫里赤裸的婴
儿,在混沌中伸展着自己感觉、体验、情感以及思维的触角。昏燥的绿房子里,我
淌闷汗的裸体仿佛浮升在膨胀的滚烫空气中,印第安人濒临灭绝的诡秘鼓乐,从大
瀑布下面无底的深潭爆发出来,夹杂着携带圣经与火枪的央格鲁-萨克森人为减轻
内心恐惧,而对死去的印第安人所作的求恕称颂。带刺的荆条没有缠绕我的脑袋,
汗水却像被刺出来的热血流满我的脸孔,匕首没有捅入我发烧的两肋,咸涩的心液
却推水般从两肋汨汨涌出。我的小我也在高气压里无拘无束地舒展,达至生命自由
自在的本来状态,没有故意的设限和扭曲,只有片段列车巨轮挺拔有力的刚韧弧度。
冰凉的伊利湖水,流入我干枯的弯曲河道,漫渗进我体内交错穿插的灌溉系统,吞
没不断累积的卡路里。我仿佛看得见自己赤裸裸的身体,变得像柔软的透明塑胶,
一股股透明的肌肉一截截透明的骨头一根根透明的神经血管和大小肠,半透明的红
蓝颜色分别代表了身体内部相互消长的冷暖,蓝色从消化、循环和排泄系统渗入红
色的体内,却仍然抵挡不了红色的扩张与色度的增强。如果这绿房子里有一位娇媚
的搡拿小姐,这里就会变成罗马帝国的蒸气浴场,我也就不能自以为是地坐在这把
绿条纹布的折迭椅上了,坐在这里的将是那满身浓毛阴囊奇臭的奥古斯都裸体大帝
了。
  我用手背抹了抹被 “ 洛丽塔 ” 吻过的脸颊,绿房子的热空气里便响起一串枯涩
的干笑,那是从我燥热的喉管里迸发出来的,因为我想起了自己曾经被请进警察局,
为帮助破案,根据模糊的证词,画过几幅同一强奸幼女嫌疑犯的头像。警察局竟然
根据其中那幅戴玳瑁眼镜,因为开始秃顶而前额高阔,并且有点儿浮肿的方头大脸
的头像,侦破了一起系列强奸幼女案。好笑而恐怖的是,那幅头像是我根据模糊的
线索证词,结合自己觉得比较接近的形象──符拉迪米尔 · 纳博科夫的模样,默画
修改出来的。说实话,我当时有点儿瞎蒙,本来觉得脑中形成的形象有点像亨利 ·
米勒,但后来觉得更像纳博科夫,于是我便默画成了符拉迪米尔 · 纳博科夫的样子。
据报道,如果法庭确认嫌疑犯罪成,他会被判终身监禁。这件事倒使我感到震惊,
因为后来我在电视上看见了那个被抓获的嫌犯,确实跟我推画出来的头像像极了,
也就是说,简直是纳博科夫再世。这种模样和兴趣的某种神秘联系使我感到恐怖和
不安,我真希望这次是完全弄错了,希望这个纳博科夫再世最后被证明无罪,而那
个像其他任何人只是不要像纳博科夫的真正罪犯被抓获并被定罪。后来奥斯瓦尔德
警官表扬我,说我干得不错,他说以后会要我画更多的嫌犯头像,价格还可以商量
提高。但我心里真有点发毛,我已经为他们画过很多嫌犯头像了,这次由于我的错
误将纳博科夫的形象也牵扯了进来,我心里真的感到不安,决意到此为止,再也不
干推画嫌疑犯头像的傻事了,便搪塞了几句,因为我不想当面拒绝让他难堪,以后
打电话跟他说也不迟。这次推画出类似纳博科夫的嫌犯头像,被警察局成千上万地
印刷出来,贴满北美的大街小巷与山川原野,让美丽的美洲,变成布满锐眼的纳博
科夫形象的猎场,真让我感到不安。我对纳博科夫表示抱歉,我不是就他的小说《
洛丽塔》和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在北美曾经遭遇过的不公平对待,代表北美向他
表示道歉。我是就符拉迪米尔 · 纳博科夫先生的形象,因为我的原因在北美遭遇不
公平的对待,向纳博科夫先生表示抱歉。我欣赏纳博科夫的小说,对他的经历也感
到兴趣。母语是俄语的纳博科夫,十几岁随父母流亡欧洲,期间使用俄语写作,四
十多岁才移居美国,快六十岁竟写出英语作家都叹为观止的长篇英语小说杰作《洛
丽塔》,这一点实在让移居北美的我感到鼓舞。在这种鼓舞下我的心情好起来,我
起身走进绿房子里靠后面墙壁的简易立式浴间,拉上一块印有众多盛唐宫女彩图的
塑料浴帘,吹响第三交响曲《英雄》激昂旋律片段的口哨,自得其乐地尽情冲洗。
  像每次在绿房子里孤处片刻并冲个凉回到画廊后一样,我感到精神清爽,烦恼、
忧郁、疲劳和不舒适的心境会被一洗而光,虽然它们有时也会悄悄发动反攻,但那
需要一定时间。我从多伦多市来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城,将肖像业重心进行了一次大
转移,我把重心从画普通人的脸面,成功地转移到出售自己画的大众偶像的印刷品
上来,在提高经济效率和收入的同时,我却变得更加轻松了,因为坐在画廊里一天
到晚一动不动地画像,总比蹦来蹦去卖自己画的偶像印刷品更加腰酸。不过我也并
没有放弃为普通人画像,只要生意稍微清淡下来,我就会拉客画像,因为对我来说,
不管怎样,画像仍然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调剂,而且它为我提供了难得的观察、
接触、感受和深入各色人心的良好机会,也是我灵感的重要源泉。我想,即使将来
富有了,我也会寻找机会画世界上各色各样的人,我不收钱甚至出钱让他们坐进我
的画室里,使我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画他们,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画成咋样
就画成咋样,作品也不交给他们(被画的对象)而由我自己(绘画主体)收藏保管。
但现在我的条件和时间安排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我还得在揭下他们脸面的同时要
求他们自己付款。
  在这世界著名风景区的繁华地段,每天聚散着世界各色各种各性和各个年龄阶
段的纯游人,他们都是我笔下的潜在对象。这些自由自在的纯游人啊。 “ 纯游人 ” ,
想想这个名字我都感到羡慕。我也算得上走东闯西飘洋过海游历过许多地方的人了,
可我有哪几个地方是作为纯粹的游人去游历的呢?去游览一个地方,我总是因为有
其它更重要的原因,或者因为有其它更恰当的理由。跑遍珠江三角洲是因为我要去
那一带找工作,玩遍深圳是因为我在深圳的一间外企工作,去京广线沿途及东部沿
海的大城市是因为公司出差,玩北京是因为要在那里查资料写论文,游黄果树瀑布
和张家界是因为要去那些地方参加学术研讨会,去香港是因为要从那里坐飞机,到
东京是因为要在那儿转机,到加拿大当然有更多的目的,去纽约几次也是为了考察
和打游击,几乎去所有这些地方,我都有不得不到目的地去完成的事情,而且非得
去目的地不可,其它地方不能代替。只有那次去普陀山度蜜月,像千千万万来尼亚
加拉大瀑布城这 “ 世界蜜月之都 ” 度蜜月的人一样,称得上纯游人。做为纯游人游
过的普陀山,自然是我心目中最美好最神圣最令人神往的地方。但是即使到现在,
我也仍然很难有机会做纯游人。不错,我有了可以自由去世界大部分国家和地区的
绿色通行证,我也基本上有了去世界各地旅游的经济实力,但我仍然没有自由自在
旅游的机会和时间,因为大家都出来旅游的旺季,我却得呆在客利富通山顶的神殿
里做不穿长袍的祭司,到冬天自由了,世界却冷飕飕的,哪来什么游兴,去暖和的
佛罗里达或者澳大利亚吧,又惦记着冬天要写小说画画儿,做纯游人的梦,就这么
一直耽搁了下来。
  一些纯游人画起来也挺麻烦,就拿这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手中座篮里的纯游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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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来说吧,她脑袋就没个静止的时候,我得像小时候一样站起来画,还得随着她稀
松毛发的小脑袋晃动而转换自己的位置。 “ 嗨,你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 为了吸
引女婴的注意力我大声叫道。 “ 她叫梅茜, ” 女婴的父亲赶忙告诉我。 “ 嗨,梅茜,
你好吗?看着我,对,看着我,别动, ” 我紧张地边说边画,梅茜还是在座篮里动
个不停。 “ 梅茜,别看鸟儿,看着这个男人,他在画你呢, ” 父亲将一串钥匙摇得
叮当响,想把女儿的注意力引到我身上来。 “ 梅茜是个好女孩,是呀,大女孩呢,”
我小心地画着梅茜柔嫩的小脸,她满是虹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灵气。 “ 你把
车泊好了? ” 梅茜的父亲对一个走近的四十来岁的女人说,那大概是梅茜的母亲。
 “ 就泊在那儿,不用交钱的, ” 她指了指街道那边。我回头一看,她的房车正泊在
 “ 这儿不准泊车 ” 的标牌下,于是我说: “ 这里的交通警察检查得很勤呢。 ” 女人
说没关系,男人却急了,他要女人照看梅茜,自己去泊车。梅茜一看到母亲来了,
就 “ 哇──” 地哭起来。女人拿梅茜没办法,便跟我说: “ 我能喂她奶吗? ”  “ 当
然可以, ” 我说。女人便将梅茜从座篮里抱起来,背对着门外坐下,轻轻撩起花衣
襟,露出右边雪白的奶子,这奶子有点扁圆,皮肤不很细腻,但看上去仍然富有弹
性和性感,乳头和乳晕大概是两块钱硬币内圆外圈那种形状比例,颜色是崭新的分
币那种偏红的淡咖啡色。梅茜的小手抓住母亲的乳房,一口逮住淡咖啡的乳头,拼
命吸吮起来。
  我只好停下画笔等待。不一会梅茜就失望地哭起来,母亲也没法哄住她。 “ 唉,
真麻烦,我没多少奶, ” 母亲将乳头从女儿嘴里抽出来,然后拉下衣襟,见我望着
她左边胸脯,便说: “ 我左边没有乳房,你知道。 ”  “ 对不起,你说什么? ” 我有
点糊涂了。梅茜的母亲犹豫了一下,接着不好意思地撩起了左边衣襟。我的天哪!
我看到了什么?!一个人工橡皮乳房! “ 乳腺癌,割掉了, ” 梅茜的母亲难为情地
解释说,慢慢放下了衣襟。 “ 很抱歉, ” 我说。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不知
道是不是该安慰她。正左右为难,梅茜又哭了,我好像找到了解脱窘境的大救星,
我对梅茜的母亲说: “ 你有空奶嘴吗?有?让她衔着,我很快就会画完了。 ” 母亲
将一个橡皮奶嘴塞进女儿嘴里,但梅茜仍然在哭。于是我不得不使出吸引小孩注意
的惯招,嘴里 “哇──哇──哇──”,电子乐似地鼓叫起来,梅茜便望着“ 哇哇 ”
叫的我,不哭了。我一面画梅西,一面哇哇叫,我停止叫唤的时候,梅茜就哭了。
梅茜的母亲见我不停地叫着画像有点累,便对梅茜反复唱起了一支儿歌: “ 以牙还
牙,以嘴报嘴,你爱我狗,我宠你猫。”梅茜这才停下哭声,望着唱歌的母亲,口
衔奶嘴笑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把梅茜头像其余地方画完了,只剩下了她被奶嘴遮住
的嘴巴。我叫梅茜的母亲将奶嘴从梅茜嘴里取出来。我一面画梅茜小巧得要命的嘴
巴,一面跟着她母亲反复学唱: “ 以牙还牙,以嘴报嘴,你爱我狗,我宠你猫。 ”
  再瞧瞧这两个纯游人,一对女同性恋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大胆的言
行让我感到吃惊。她们的打扮倒没有想象中的女同性恋者那么夸张,如果不从她们
相互之间的某些言谈举止上看,一般人很难判定她们俩是同性恋者。我说过,我讨
厌男同性恋,我的意思是说,别的男人是同性恋我倒由他去了,我只是不想自己有
这方面的倾向,也不愿跟有这种倾向的男人混在一起,老实说,男同性恋使我感到
恐惧,说不定我还会感到作呕,因为我对男同性恋的厌恶是本能的,凭直觉,无需
分析和判断。不过说起女同性恋来,我的态度可能要开放得多,也就是说,女性们
混在一起这种情景本能上我并不感到作呕,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使我格外兴奋,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而且这两个自称蒂娜和贝丝的女同性恋者,至
少在外表上看来仍然具有女性的温柔。那个短头发贝丝大概有点男性倾向,但她既
没有明显的指关节和喉节,也没有激素催生出来的稀薄胡子和粗糙的皮肤,她仍然
具有女性的美丽。不过当她跟长辫短裙的蒂娜讲 “ 命运如受伤的睾丸,置弃于炉火
中 ” 这句诗化的哲言时,我仿佛看到了受伤的睾丸被残忍地抛进熊熊炉火时的情景,
听到了睾丸被焚烧的 “ 嗤嗤 ” 声和 “ 噼啪” 声响,闻到了睾丸肉质燃烧散发出来的
那股恶心焦臭,我甚至都不怀疑她两腿根有一条通过激素和手术创造出来的,含骨
质节鞭永远坚挺的阴茎了。那肉包的骨质节鞭唯一的缺陷是无法隐藏起来,让人们
不知不觉,它总会鬼魅般凸起在布帛里,让人感觉到它的形状、大小、处境和力量。
贝丝现在正跟蒂娜并排坐在一起,她们就坐在我的对面,让我为她们画一张情侣像。
贝丝右手搭过蒂娜的背,从蒂娜的右腋穿伸出来抚放在蒂娜的右乳侧,左手则按放
在蒂娜的左乳上,使蒂娜的左乳更像一只被挤压的宽扁熟柿。蒂娜的右手伸进贝丝
紧夹的双腿,但我仍然无法体察到贝丝笨拙的肉骨鞭的存在。倒是短裙蒂娜双腿不
时的开合,向我证明了她下面没有什么笨拙得要命的肉骨鞭,只有丝带般嵌勒进除
毛的肉缝里的蓝色裤衩。幸好我戴上了反光太阳镜,她们都看不到我慌张的眼神,
只能从我的太阳镜镜片的反光中看见她们自己。我希望这能够提起她们的注意,不
要在这种场合表现出什么令人心烦意乱的言谈举止来。但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她们
依然我行我素,在我面前表现出叫我脸烧背汗的言行来。据蒂娜说,贝丝还是一位
发表过好几首诗歌的诗人呢,难怪贝丝能够对蒂娜诉说甜蜜亲昵的情话,比男人对
自己热恋的女人的赞美还要肉麻。我承认,蒂娜确实漂亮得要命,但她至少也有三
十多岁了,要说她是 “ 露珠闪亮的玫瑰花蕾 ” ,也实在说过了头。大概蒂娜听得都
有点过意不去了,她望着我的太阳镜,叹息地说: “ 唉,别说了,时间带走一切。”
我觉得不是诗人的蒂娜这句话,比我听到的诗人贝丝的所有酸溜溜的言语,都更富
有诗意,只是除了贝丝那句哲理诗言: “ 命运如受伤的睾丸,置弃于炉火中。 ”   
  有时候纯游人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说画一只手,男女相握的两只手,
一根男人的指头,或者一张女人的嘴巴。无论画人的局部还是画猫画狗画王八,都
跟画人脸一个价,只是这些东西画起来,并不比画人脸更容易,比如说画一只大狗,
特别是还有个顽皮的小孩捣蛋的话。喏,这也不知道叫什么狗,它大得像一匹矮种
马,背上还套了狗鞍,鞍上威风地骑着个六七岁小男孩。我已好几次看见这小孩骑
着这条大狗来来去去了。狗的主人名叫汤尼 · 加布里埃尔,他要为自己的大狗里克
画像。那小男孩名叫查理,是汤尼的宝贝儿子,他现在就在旁边逗狗玩,使本来就
不爱安静的里克的脑袋摇来晃去,把画像的我弄得很烦。我叫里克别动,意思是希
望加布里埃尔先生能够管管查理,但他只顾骂里克,对自己儿子的逗狗行为默默赞
许和纵容。面对一只长舌伸吊气喘吁吁的乱动狗头,我只得使用透视原理和解剖学
知识进行狗头的创作,就象我以前创作连环画一样,同一个对象,我能从各种角度
和情境将他(她、它)画得很像,但这样很费时间。本想画一张稍侧面的狗头,但
汤尼坚持要一张里克的正面像,真让我有点为难。稍斜的角度能把狗的长嘴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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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动,完全正面的狗像很容易使长狗嘴缺乏深度,而强调了空间深度,又可能使长
狗嘴的鼻头、舌头和犬牙显得太实,而重要的狗眼狗脸狗耳朵就会显得太虚了。汤
尼要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由着他了,但要画我平时并不太熟悉的狗种
的狗头,我还是希望狗头能够静下来,至少保持一定角度,以便捕捉一些生动细节。
既然加布里埃尔先生不管教自己的儿子,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这狗的名字 “ 里
克 ” ,在英语里的字面意思是 “ 泄漏 ”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熟悉的 “ 屋漏 ” 的故
事,我决定把这个故事讲给查理听,吓唬吓唬他,让他不再把狗头逗得乱动。 “  ‘
里克 ’ 是什么意思? ” 我问查理。 “ 我不知道, ” 查理说,他将小手指伸进狗耳搔
痒,弄得狗摇头。 “ 屋里漏雨可不可以用 ‘ 里克 ’ ? ” 我故意问加布里埃尔先生。
 “ 可以, ” 加布里埃尔先生说。 “  ‘ 里克 ’ 有 ‘ 屋漏 ’ 的意思? ” 我进一步问。 “
是的, ” 加布里埃尔先生点头肯定。 “ 查理,你听到了没有? ‘ 里克 ’ 就是 ‘ 屋漏’
, ” 我伸手抓住查理。 “ 那又怎么样呢? ” 查理要从我的手里挣开。 “ 告诉我, ‘
里克 ’ 是什么? ” 我问。 “  ‘ 屋漏 ’ ,放开我! ” 查理挣扎着。 “ 好,我放开你,
放开你后你要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  “ 你给我讲故事?好呀,我最喜欢听故
事, ” 查理停止了挣扎。我放开查理,边画边给他讲故事:
   “ 从前,一个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在一座大山脚下,有一栋孤零零的
屋子,屋里住着一对农民夫妇。一个贼躲在屋外梁上,准备进屋偷东西, ”  “ 一个
贼? ” 查理睁大了眼睛。我神秘地点点头: “ 还有一只老虎,围着屋子转,找机会
要进屋里吃人。 ”  “ 一只老虎?! ” 查理叫起来。我做了个鬼脸: “ 是呀,屋外梁
上有个贼,地上有只老虎。 ”  “ 哦,天哪,农民夫妇知不知道? ” 查理焦急地问。
 “ 他们在床上睡大觉呢。 ”  “ 叫醒他们吧, ” 查理急得挠头。 “ 别着急, ” 我做了
个手势, “ 这时突然雷雨大作,农民夫妇从梦中惊醒,男人说: ‘ 刚才我听见屋外
什么东西响,会不会是贼来了? ’ 女人说: ‘ 那是打雷呢,贼有什么可怕的,我们
除了水缸底下那块金砖,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  ”  “ 一块金砖?! ” 查理叫道。
 “ 是的,一块金砖,贼听到屋里水缸底下有一块金砖,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接着女
人又说: ‘ 只是一下大雨,老虎喜欢到我们屋外躲雨,那才可怕呢,我们可不要开
门,老虎会进来吃了我们。 ’ 老虎听见女人怕自己,心里非常高兴。 ‘ 老虎有什么
可怕的, ’ 男的打喝欠说, ‘ 这大雨天的,屋漏才可怕呢。 ’ 老虎听了大惊,心想:
 ‘  屋漏 ’ 是什么?竟然比我还厉害?这时又响起一声惊雷,把贼从梁上震了下来。
贼掉在一个毛绒绒的 ‘ 屋漏 ’ 身上,魂不附体地抓住了 ‘ 屋漏 ’ 的皮毛。老虎觉得
一个沉重的 ‘ 屋漏 ’ 跳骑到了自己身上,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 ”  “ 有两个屋
漏吗? ” 查理不解地问。 “ 听着,别做声, ” 我说, “ 老虎被 ‘ 屋漏 ’ 骑着,在狂
风暴雨中跑得腿都发软了;贼骑在飞跑的 ‘ 屋漏 ’ 身上,吓得不敢下来,他怕跳下
来后被 ‘ 屋漏 ’ 吃掉。 ”  “ 两只 ‘ 屋漏 ’ 为什么不把老虎和贼吃了? ” 查理认真地
问道。我没有回答他,只管接着说: “ 老虎被可怕的 ‘ 屋漏 ’ 骑着,在黑暗的暴风
雨夜里没命地跑呀跑呀,跑得晕倒在地上,昏过去了;贼骑在疯狂奔跑的 ‘ 屋漏 ’
身上,穿行在黑暗的雨夜,突然只觉得 ‘ 屋漏 ’ 往下一沉,自己就被摔倒在地下,
昏过去了。 ”  “ 屋漏们,把老虎和贼吃掉! ” 查理跳起来。 “ 天亮了,雨也停了,
老虎和贼都苏醒过来,只是不见了 ‘ 屋漏 ’ 。贼吓得不得了, ‘ 可怕的 “ 屋漏 ” 走
了,又来了一只凶猛的老虎 ’ ,贼心里嘀咕着拔腿就逃;老虎正饿得要命,醒来发
现恐怖的 ‘ 屋漏 ’ 不见了,面前倒有一个人正准备逃跑,它心中大喜,没等那人逃
远,三两个猛子扑上去,将那人吃了。 ”  “ 老虎吃的那人是贼吗? ”  “ 是贼。 ”  “ 
哦耶!太好了! ” 查理欢呼起来,接着又感到恐怖了, “ 老虎会把农民夫妇吃掉吗?
 ”  “ 别担心他们,孩子,老虎怕 ‘ 屋漏 ’ 呢,老虎知道那屋里有 ‘ 屋漏 ’ ,它再也
不敢近那屋了。 ”  “ 水缸底下的金砖还在吗? ”  “ 还在呢,要偷金砖的贼不是被老
虎吃了吗? ”  “ 农民夫妇不要担心了,他们一辈子也不要做事了, ” 查理高兴地说。
 “ 他们为什么一辈子不要做事了? ”  “ 他们有一块金砖呀,但是那 ‘ 屋漏 ’ ……,”
查理望着里克,有点恐惧地沉思道。
  查理再也不逗里克玩了。直到我画完狗像,他们离开的时候,查理也不愿骑到
里克── “ 屋漏 ” 身上去了,我说 “ 里克不是 ‘ 屋漏 ’  ” 都没有用,查理坚持说:
 “ 别骗我了,我知道里克就是 ‘ 屋漏 ’ ,我可不想像那贼一样骑到 ‘ 屋漏 ’ 身上去。
 ” 查理的父亲汤尼 · 加布里埃尔先生听了哈哈大笑。后来我又碰见过他们几次,但
再也没看见查理坐到里克身上了,我不由得为给查理讲了 “ 屋漏 ” 的故事,感到不
安。不过更叫我感到不安的,是给一个名叫辛西娅的黑人小姐画嘴巴的事,本来画
人体局部也是经常有的,可我开始画起来的时候,辛西娅小姐提出了特别要求,她
要把自己的嘴巴画得非常性感,因为她要将画挂在自己墙上, “ 让所有到我房里来
的男人看了都想要我 ” 。她这么直白大胆的表白让我感到吃惊,她这么古怪的要求
也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起漂亮和美丽来,性感跟温柔一样,难于用画笔表
现,要表现出非凡的性感来,真是难上加难。从我们惯常的欣赏标准来讲,说得难
听一点,黑人小姐辛西娅嘟起的粉红嘴巴简直像两瓣猪尿泡,画着画着我在性感问
题上便堕入了五里雾中。着超短裙的辛西娅小姐见我画得为难,便要我充分发挥想
像力,她甚至暗示我她的嘴巴跟自己第一性征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不用她提醒我
也知道,我甚至能想象出它们之间的联系,就像解一道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一样,
只要将她的嘴巴代入X ,我就能得出她Y 的解来。不过我的自信后来被证明是有点
盲目的,虽然还没到达到完全盲目的地步。是辛西娅小姐向我证明了这一点,她见
我对将她的嘴巴画得很性感有点为难,便悄悄张开了原来紧夹的双腿,而她超短裙
下却一丝不挂,折迭椅下绿条纹帆布托举起一个半掩的,蓬乱黑乎的鸟窝。她怕我
看不到全貌,便将屁股往椅前挪,弯了腰,脑袋滑到了折迭椅背的帆布上,那地方
便在我面前仿佛 “ 嘶──” 地一声,连肉带毛张裂开来。幸好这时生意较淡,没什
么人走进画廊,游人从门口经过,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异样。可这是一只多
么奇异的咸水海蚌,像一堆长满触须从里面延伸出粉红颜色的鼓胀的柔软乌金,在
湿润的粉红折页上横排着黑红相间的纹路,折页深陷处,隐约可见导入纵深的幽暗
岩洞,在洞口上方微微颤动的突兀处,镶嵌着一颗令人心旷神怡的闪亮珍珠。我想
起了穿越洛基山的火车里那位黑人女子,想起了自己通过欣赏标准的转换,才领会
到那黑人女子的野性美。采用同样方法,借助辛西娅小姐向我展示的一切,修正我
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偏移九十度欣赏角度,使我能将相关联的性感,顺利地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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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辛西娅小姐的嘴巴里。但我好不容易才抑制了一个难耐的冲动:在黑人小姐辛西
娅巨大的性感嘴巴特写上,为她添加更为性感的黑色卷胡。
  好在现画现卖普通人头像原作,已只是生意清淡时候的一种调剂,而售卖我事
先画好的,驻留在普通人心目中的偶像的带纸框的印刷品,才是肖像生意的主体业
务了。我是根据自己的感觉、观察、研究、分析以及市场反馈,找出流行在普通大
众心中的偶像,然后用炭精条、色棒、油画颜料、聚丙烯颜料或者其它绘画材料,
将他们生动逼真地表现出来。在某种意义上,我是要找出大众传媒(电视、电影、
录像、海报、书籍、报刊杂志以及网络等媒体)最深刻地展现在大众面前,并为尽
可能多的大众所接受的,活在大众心目中的偶像形象,然后用画笔将他们传神地表
现出来,让那些喜爱他们的大众如获至宝地买回家去。在挂满流行偶像的画廊里,
我有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血有肉的我,像一名具有通灵能力的巫师,可
以跟满壁平面视错觉三维空间里的偶像们进行交流。有时这些偶像们仿佛从画面里
走了下来,跟我闲聊,开玩笑,抱怨或者叫骂,他们空灵的身体在画廊里毫无障碍
地走动,他们空灵的身体可以穿过有生命的血肉之躯,与血肉之躯重叠。我知道,
我与偶像们的交流只是幻像,任何人用肉眼都看不见,我也不用当心被别人发现。
梦幻里,我的血肉身体能够分化出半透明的空灵身体来,我用这空灵身体与偶像们
的空灵身体交往,而我们的空灵身体,其他人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小妹妹不在画
廊墙壁上的画面里,但她的空灵身体也不时来到我的画廊,这使我感到欣喜。自从
我无意中在幻梦里拥有了空灵身体,我便可以和空灵的小妹妹在现实空间里交流了。
虽然我与这些空灵身体间的交流其他人肉眼看不见,但我也不能太大意,这种不可
见的交流,与黑洞具有某种相同性质。我们看不见黑洞,却能够根据黑洞外围星球
和光线的运动及变化,推测出黑洞的存在来。所以要是我一不小心说出声来,或者
做出了某种古怪的表情、手势,甚至是嘴唇的无意识嚅动,游人们都有可能猜测到
我与偶像们之间的交流,没猜出这种交流,以为我在自言自语发神经,那也对我没
什么好处。
  我咨询过心理医生坎布尔先生,坎布尔医生对我说: “ 一个自己画的肖像画遍
布全球的肖像画家,偶尔幻想出肖像画中的形象变成了活动的空灵身体,那没什么
可奇怪的,也没什么不正常,这是由于你对肖像画太专注的缘故,也说明你是一个
能够把握形象的灵魂的画家。但如果你随时随地都幻见偶像们的空灵身体,那可能
就有点问题了,你不是这样的吧? ”  “ 嗯,不,不是的, ” 我带着恐惧谨慎地说,
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说自己撒了谎,我并不随时随地幻见空灵身体。
我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当我身处画廊或画廊外三米之内的境界里,偶像们和
小妹妹甚至包括我自己,有时才显出空灵的身体。只要我的实在身体完全移出这个
境界,所有空灵身体和相关的活动便逐渐消失了。这个境界本来有点儿模糊,界限
究竟具体在什么地方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但我根据经验,统计加估计,用与地面
颜色相仿的细管喷漆,在地面不引人注目地将这条境界线固定下来,标记出这个显
现奇迹的境界。当模糊的界限变作具体的境界线,境界便被清晰固定了下来,而且
它真能在心灵上发生一定作用。现在只要我完全站出这条境界线,空灵的身体便逐
渐消失了。但这并不表示我站在这个境界里,空灵身体就时刻显现出来,空灵身体
的显现情况有点像飘忽不定的灵感,它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有趣的是,空灵身体本身倒不太受那条境界线影响,只要我站在境界线内,请记住,
条件是我必须站在境界线内,如果我还看得见顾客手里半透明白塑料袋里的偶像画,
偶像的空灵身体就有可能继续存在或者重新出现。我将自己站在境界线内便显现奇
迹的境界叫作空灵境界。我珍视空灵境界上建立起来的集散偶像的山顶神殿。我不
知道是不是我自己不能幻见的东西,便即使在纯精神领域,也真的一点儿都不存在
了。但我宁愿相信,每个人一生中都幻见过空灵的身体,哪怕他(她)是身心康健
的无神论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灵境界,只是这种空灵境界,可能集中也可能分
散,可能长久也可能短暂,可能是实在的境地,也可能是心灵上的境界,而那些空
灵身体的主人,则可能各种各样。
  有个头发做得很整洁,脸颊和下巴刮得精光,看上去拘谨而有教养的游客,过
来问我有没有克林顿。我高兴地把他领到克林顿面前。我觉得克林顿 · 伊斯伍德那
种不紧不慢的牛仔动作很经典,很好玩,他带牛仔帽,穿斗篷,嘴里叼一根烟斗,
在屁股上擦一根火材,眯起眼睛把烟斗点燃,然后就等着,要在敌人拔枪前以最快
的速度拔出枪来把对方撂倒。 “ 来吧,成全我! ” 游客望着克林顿 · 伊斯伍德微笑
道,但又摇摇头对我说: “ 我想要的是总统先生。 ” 这时一个牛仔打扮的游客也来
到了克林顿 · 伊斯伍德面前。 “ 你想要比尔 · 克林顿? ” 我问克林顿总统迷。克林
顿总统先生为 “ 莫妮卡 · 陆文斯基丑闻 ” 受尽了折磨,要是他知道有个绅士模样的
家伙崇拜自己,到世界著名风景区的山顶神殿里要求买自己的画像,他一定会感动
得要命。 “ 为什么不呢? ” 克林顿总统迷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 你应该尊称他 ‘ 威
廉 · 杰弗生 · 克林顿 ’ 总统先生。 ” 我说: “ 那多别扭,你累不累呀?还没几个人
要求我画克林顿总统呢,再说…… ” 克林顿总统迷认真地说: “ 现在我要求你画行
不行?克林顿总统是一位天才人物…… ”  “ 因为他精力充沛,充沛到非要在白宫椭
圆办公室里解决不可? ” 我笑道。 “ 克林顿是个膨胀总统而已, ” 站在旁边的牛仔
终于插嘴说。克林顿总统迷望了牛仔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对我说: “ 你无法理解
一个人站在世界权力顶峰所受到的精神压力。 ”  “ 那么你理解了? ” 我笑问道。
   “ 我是微软分公司的高级编程员,你知道那工作压力有多大吗? ” 克林顿总统
迷痛苦地回忆道, “ 有一次,我被压抑得发疯了,我将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脑搬到公
司大厦前面的坪里,用专门带来的一把大铁锤,把电脑砸了个稀瘪!我砸累了,公
司里的几个同行,也一个接一个上来,抡了那把大铁锤,把已经砸得稀瘪的电脑,
砸了个稀巴烂!那是我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光! ”  “ 我还以为是联合国秘书长呢,一
个程序设计员,能够理解站在世界权力顶峰的心情?哼, ” 牛仔观赏着克林顿 · 伊
斯伍德,仿佛自言自语地摇头说。克林顿总统迷白了牛仔一眼,然后苦笑地对我说:
 “ 后来我和那几个同事被保安抓了起来,公司有人想开除我,他们都拟好了文,只
等讨论通过,因为那台电脑里有我编写还没来得及存档的重要软件包呢。 ”  “ 他们
把你开除了? ” 我担忧地问。 “ 要是把我开除了,将来谁还敢雇我?真他妈的,我
还要养家糊口呢,难道我完蛋了?分公司高层意见分歧,开除我的事便拖了下来。
天哪,我虽然害怕开除,但这样悬而不决地拖着叫我更加难受。后来我们当地电视
台收到一卷从希腊寄来的录像带拷贝,上面记录了我砸电脑的全过程,原来那是一
个希腊游客当时拍摄下来的。于是电视台记者采访了我,电视上播放了我砸电脑的


153 ↓



录像,报道了我面临的处境,并就工作压力和发泄管道的问题,进行了一场大讨论。
后来工会出面干预,逼分公司完全放弃开除我的做法,并对我进行了象征性赔款。 ”
   “ 你真好运气,得感谢那位希腊游客, ” 我说。 “ 那当然,我约好了那位希腊
朋友,今年晚些时候一起去非洲旅游呢, ” 克林顿总统迷高兴地说, “ 说起来,克
林顿总统目前的遭遇,跟我当时的境况多少有点相似呢,不就是工作压力大了点,
发泄方式大家一下子难以接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  “ 你说得倒轻松, ” 牛仔接
话说, “ 那家伙把严肃的美国总统椭圆办公室变成了什么?变成了叫天下人耻笑的
总统口试办公室! ”  “ 那又怎样? ” 克林顿总统迷终于反驳起那位管闲事的牛仔来
了, “ 总统口试办公室就总统口试办公室,不过口试而已,比起世界上好多虚伪却
淫乱的领袖人物要强得多哩,比如说肯尼迪、毛泽东,今天克林顿总统被整成这个
样子,还不是那班光会整人的混帐共和党人干的好事! ”  “ 你不要骂共和党人好不
好?民主党真是没人了,推出克林顿这么个不分场合勃发的总统来! ” 牛仔说完便
哈哈大笑。 “ 你放尊重点好不好?! ” 克林顿总统迷的脖子上青筋鼓胀起来。 “ 勃
发总统,勃发总统! ” 牛仔偏要气克林顿总统迷, “ 他做都做了,难道我连说都不
能够说?! ” 克林顿总统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激动地辩解道: “
勃发总统又怎样?总比阉割了的蝥总统强!你没听说过心理分析──勃起是精力充
沛的证明,发射是才华横溢的象征吗?!整天夹着条尾巴才是低能可怜的混帐饭桶
呢。 ” 牛仔瞟着克林顿总统迷平展的裤裆,鄙夷地嘲笑道: “ 那你也一定精力充沛
才华横溢了罗? ” 克林顿总统迷的脸 “ 唰 ” 地就红了,嗫嚅道: “要是我也精力充
沛才华横溢,就不会去砸电脑了,唉……,不过我觉得,克林顿总统确实是个够胆
够勇藐视一切的天才,他敢于把世界权力顶峰的总统椭圆办公室,不当回事地变成
总统口试办公室。想想看,除了从前那些无法无天的国王和酋长,全世界这些虚伪、
淫乱、狂暴,却惧怕手中权力和权力象征遭到侵害的胆小如鼠的总统、主席、首相
先生们,有谁胆敢这么做呢?克林顿总统站在主宰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美国的总统
办公室这世界权力的顶峰,横冲直撞,一泄千里,根本就没把人类巅峰的权力和权
力象征放在眼里,他甚至在世界人类最广大的舞台,坐在人类权力巅峰的办公桌上,
一边打电话发号施令做出影响世界变化的重大决定,一边坚韧地让性感处女莫妮卡
·陆文斯基小姐进行惊心动魄的口试发射,当今世界上,谁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演一出气势如此磅礴宏浑的人类荒诞剧呢?这哪是那些权倾一国的虚伪、淫乱和狂
暴的胆小鬼们能够望其项背的?他们听到或想到这种事情,一个个都会吓得浑身发
抖尿裤子的。克林顿总统才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有才气的真正男子汉! ”
  克林顿总统迷这番话虽然是冲那牛仔说的,但我在旁边听了也觉得有点过意不
去。这家伙固然有崇拜克林顿总统的自由和权利,但他对克林顿总统的有些赞誉也
实在有点过了头。不过我又何必跟一个老想着要买一幅克林顿总统画像,挂在自己
的墙头顶礼膜拜的克林顿总统迷较真呢?所以我一笑了之。但那牛仔听了却气愤得
直跺脚: “ 克林顿总统是世界真正男子汉?呸!一个逃避越南战争兵役,贪生怕死
的胆小鬼,算得上男子汉?!什么鸟男子汉!还男子汉呢,他不过是一个窃取了美
国总统权力的小小叛克!最多可以说, ‘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 ,如此而已。
 ”  “ 你、你狗眼看人低! ” 克林顿总统迷也上下打量了一下牛仔, “ 你以为自己什
么东西?一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没断牛奶的假牛仔而已! ”  “ 你叫我什么?
你这马屎!难道我说错了吗? ” 牛仔气急败坏地叫道, “ 克林顿总统简直就是个无
赖嘛,不是吗?只要 ‘ 陆文斯基丑闻 ’ 一陷入深刻危机,他就去轰炸伊拉克,转移
大家的注意力,为自己解围。但克林顿总统用伊拉克人民的鲜血,也清洗不掉自己
沾在莫妮卡小姐衣裙上的精液,他这个自命高科技总统的家伙所倡导的高科技中的
DNA 识辩技术,倒将他牢牢地钉在了人类道德的耻辱柱上了! ”  “ 呵呵,听哪,‘
钉在人类道德的耻辱柱上! ’ ,多么可怕的字眼! ” 克林顿总统迷不屑地摇头嘲笑
道, “ 难道你根本就没有,或者被阉割了?克林顿总统不仅仅只是个总统,他还是
个敢想敢做,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 道德 ’ 只是胆小鬼们用来自欺欺人
的借口。 ”  “ 认了吧,作为男人,克林顿不是个好男人,作为总统,克林顿不是个
好总统! ” 牛仔望了望克林顿总统迷,下结论说。 “ 放你的屁! ‘ 好’ 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这胆小鬼谈什么好男人坏男人,可你说什么克林顿总统不是个好总统?! ”
克林顿总统迷嚷道。
   “ 不要问我, ” 牛仔低沉地说, “你只要看看电视上作为堂堂美国总统的克林
顿那一副失去尊严,困兽犹斗,仍然弹劾险成定局的狼狈样子,就应该知道比尔 ·
克林顿先生是不是个好总统了! ”  “ 还不是由于盛产麦卡锡,长于整人的共和党人
的政治阴谋和打击?这个世界上,失败者就是喜欢往光彩的成功者头上泼大粪,就
是这么回事,但这仍然抹杀不了克林顿总统两届执政的伟大功绩, ” 克林顿总统迷
肯定地说。 “ 民主党总统克林顿有伟大功绩?哈哈,别美了, ” 牛仔冷笑道, “ 是
共和党总统里根和布什,为美国打下了统领天下的坚实基础,创造了经济大发展的
良好条件,民主党总统克林顿不过是碰上个吃别人老本的好时机而已。你不服?我
问你,没有里根总统的 ‘ 星球大战 ’ 计划,咄咄逼人的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集团会
土崩瓦解,美国能够真正成为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唯一超级大国吗?没有布什总统打
击伊拉克进驻科威特的海湾战争,美国能够控制石油重地中东的局势,促进军工生
产,能够迎来美国经济的大发展吗? ” 
   “ 你这话我怎么听来像 ‘ 军事 ’ 网站里那个爱挖苦人的 ‘ 西部牛仔 ’ 的言论呢?
 ” 克林顿总统迷自言自语道。 “ 你说什么? ‘ 西部牛仔 ’ ?哈哈,那就是我,你读
过我的帖子《臭比尔就是臭比尔,永远成不了法律》吗? ” 牛仔自豪地问道。 “ 你
那篇文章我见标题太臭,没往下读,但我读过你其它的几个贴子,顽固得很, ” 克
林顿总统迷说。 “ 那么你是 ‘ 新经济 ’ 了?我看军事网站里就属 ‘ 新经济 ’ 捧克林
顿最卖命了, ” 西部牛仔说。 “ 是的,我就是 ‘ 新经济 ’ ,不过好象我们在网上并
没有交过手,我觉得你是个顽固的保守派,不屑跟你争论, ” 克林顿总统迷说。 “
你才是个克林顿总统马屁精呢,在坛子里你简直有点无耻,你那篇《男子汉的天秤》
呀,啧啧,我都为你害臊,瞧,你脸红了吧,在坛子上我都懒得理你哩, ” 西部牛
仔笑道。 “ 看来你在现实中也是个喜欢挖苦人的家伙,真有点讨厌, ” 新经济说。
   “ 原来你们俩还算得上认识了,那你们好好聊,我得去那边打一下招呼, ” 说
完我就去那边接待几个买偶像画的顾客。等那几个顾客买了画走了,我回到新经济
和西部牛仔身边,他俩仍然在热烈地争论,我根本没法插得进嘴。看来他们是把我
这儿当成 “ 军事 ” 论坛了。
   “ 那么照你的说法,克林顿总统治下美国的大好形势,都应该归功于里根和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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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咯?亏你说得出这种没牙齿的话! ” 新经济骂道, “ 共和党人把经济搞得迟滞不
前,政府预算赤字居高不下,要不是苏东集团内部自己垮台得早,只怕美国早就给
不堪重负的军备竞赛拖垮了。是克林顿总统英明果断,建立以高科技为龙头的新经
济,推进全球经济一体化,颠覆东、南亚经济于瞬间,以科索沃战争压制欧元,创
造和保持了美国经济持续发展,扭转了政府预算赤字,大大增加了就业机会;克林
顿总统还逐步填补了前苏东集团势力崩溃在世界范围内留下的真空,逐步整合了世
界政治和军事力量,提高了美国在世界上的凝聚力,使美国处于历史上最辉煌,在
世界上最有权威的大好时期。做出这些非凡的成就,需要有超人的胆识、智慧和才
华,这是三流电影演员的假牛仔,和偷鸡摸狗的间谍,这一类头脑简单的低能儿能
够做得到的吗? ”
   “ 真是吹牛皮也不看看对象,没有 ‘ 星球大战 ’ 计划的带动,美国高科技能够
这么领先世界,蓬勃发展吗?没有 ‘ 星球大战 ’ 计划促使苏东集团垮台,美国能够
拥有如此安全的环境和形象吗?美国股市能这么牛,美元能这么坚挺吗? ” 西部牛
仔振振有词地反问道, “ 臭比尔就是臭比尔,永远成不了法律。比尔 · 克林顿沉溺
女色,玩物丧志,他没有抓住苏东集团垮台的大好时机,使美国成为号令天下说一
不二的世界霸主,却听任前苏联高级军事科学家和核武器及导弹技术,流向对美国
具有威胁和潜在威胁的国家、地区和组织,听任这些国家、地区和组织发展核武和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使美国本土受到更切实的威胁。比尔也没有主动出击,将拥有
比美国还多核武,过去和可预见的将来都是美国真正的最大敌人的俄罗斯坚决击溃,
彻底销毁俄罗斯大部分核武并限制其核武的实验和生产。你别笑,我们是有过这样
的机会的,虽然机会很短暂,但臭比尔没有很好地抓住这一机会。他推荐的 ‘ 休克
疗法 ’ 没有摧毁俄罗斯,而是让俄罗斯渐渐地复苏,继续成为美国真正的最大敌人。
比尔在对中国战略第二阶段的 ‘ 遏阻 ’ 有气无力,第三阶段的 ‘ 分化、瓦解 ’ 毫无
头绪,只为了得到中国的廉价商品,以美国的巨额贸易逆差养肥了中国,让中国到
世界各地购买武器和军事科技,并使中国持续高速地向前发展。如果对中国战略第
三阶段的 ‘ 分化、瓦解 ’ 真地失败,中国的综合国力将无可阻挡地在二十一世纪超
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那才恐怖呢。你总还记得历史上成吉思汗无情的铁蹄和砍
刀吧?天哪,──黄祸!比尔的中东战略糊涂,中东外交政策软弱,逼以色列以土
地换和平,换了这么多年,换来的是数不尽的自杀炸弹,制裁伊拉克不力,甚至连
对伊拉克的武器检查都无法进行,而中东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越来越猖
獗。比尔对华约解体后的北约何去何从心中无数,也没有有力地阻拦欧洲一体化,
有效地压制欧元,使欧洲在高科技、军火贸易、和融资等重要领域与美国进行事实
上的竞争,并使欧洲的离心倾向越来越强。如果现在不迅速对美国的世界战略和外
交政策进行重大调整,美国可能坐失成为世界真正霸主的绝好时机!民主党总统比
尔 · 克林顿做不了这件事,共和党总统可以做到!只可惜臭比尔没有最终被弹劾掉,
仍然赖在茅厕里不拉屎! ”
   “ 你们两个都别争论了,再争下去,我这个版主可要封你们俩的IP了, ” 我见
有些顾客走进了画廊,而西部牛仔和新经济没有停止论战的意思,只好这么说了,
 “ 你们俩要买什么画,就跟我说。 ”  “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我要克林顿总统, ”
新经济恼火地说。 “ 对不起,我没有克林顿总统, ” 我说, “ 我这儿没有任何总统、
主席或是首相之类的政治领袖,我对他们不感兴趣,尽管也有人求我画什么拿破仑、
华盛顿、林肯、克林顿、毛泽东、甘地甚至萨达姆,但我一个都没画。你喜欢其它
什么人物吗?比如说澳舍 · 奥斯班、吉米 · 莫里森,或者这幅伸出长舌做鬼脸的爱
因斯坦? ”  “ 对了,这个长舌鬼脸爱因斯坦! ” 新经济高兴地叫道, “ 太棒了!我
买这幅画。 ” 我又问西部牛仔: “ 你呢? ”  “ 我要克林顿 · 伊斯伍德, ” 西部牛仔
毫不犹豫地说, “ 我也许还会回来买强 · 温,现在我身上没零钱了。 ”  “ 隔壁这间
商店里就有自动提款机, ” 我提醒他。 “ 我今天故意没带卡出来,我怕自己在赌场
里刷卡赌钱,弄得债台高筑, ” 西部牛仔不好意思地说。 “ 我这里有钱, ” 新经济
说着掏出一张二十美元钞票,要递给西部牛仔,但又转过头来问我: “ 十五美元一
幅?你刚才卖给那几个人是十五美元一幅的。 ”  “ 不错,十五美元一幅, ” 我说。
西部牛仔怎么也不要新经济的钱,新经济只得作罢。望着新经济和西部牛仔走出画
廊的背影,爱因斯坦跟在他们身后对我作鬼脸,克林顿 · 伊斯伍德则表现出很有风
度的样子,轻轻地对我喊道: “ 来吧,成全我! ” 我打心眼里感到好笑,嚷嚷着要
买克林顿的,买了个鬼脸爱因斯坦,没嚷着要买克林顿的,倒买了个牛仔克林顿。
两个克林顿,两个喜欢克林顿的人,他们之间的差别其实很大。
  太阳透过尼亚加拉大瀑布升腾起来漫布天空的薄薄水雾,晒在街中万国汽车博
览会般穿梭的车流上,把街道那边沿街铁路上玩耍的几个牵着风筝似的氢气球的小
孩,从后面的树木和篱笆的背景中亮了出来。我走出画廊踏上人行道观察街上花花
绿绿的人流,走过来的人流中一个白皙的,穿青蓝背心和短裙,手握一个小巧数码
摄像机的少女,进入我的视野,我微笑地向她招呼: “ 小姐,来吧,你瞧,那儿,
你看见没有? ” 有点忧愁的少女假装没看见我,继续走路。 “ 你,对,你, ” 我对
走近的白皙少女点头说, “ 你看那儿,看到没有? ” 少女停了下来,顺着我手指的
方向寻找我指示的目标,她没有找到,狐疑地斜眼上下望了望我。没容她推脱,我
拉着她有点儿凉的柔臂,把她拉到了人行道的边缘,从这里往我指的方向望出去,
就没有电杆、招牌和白桦之类的东西遮挡视线了。 “ 啊,我看到了,高空走钢索!”
少女屏住呼吸看了一会,然后举起数码摄影机对准那个方向,扮开显示屏,发现镜
头盖没打开。她打开镜头盖,著名的高空钢索人理查德先生就在她的显示屏里的高
空中走钢索了。显示屏上,高空中一根稍向下荡的钢索,连结在右边的谢拉顿旅馆
大厦顶部和左边赌场牌塔之间,那个不要命的理查德先生站在钢索上,双手横握一
根长竹杆,小心翼翼地换脚前移。
  这使我联想到十分脆弱的世界和平。
  递到游客手里的宣传单上这样郑重其事地写道: “ 不能有任何差错,一失足成
千古恨! ” 就是说,如果那家伙一时头晕,或者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或者突然刮
起一阵劲风,他就很有可能从高空中掉下来,摔得脑浆迸裂,因为宣传单上还有一
行小注释: “ 高空钢索人不使用任何安全辅助系统(包括系绳索) ” 。有时候很难
理解这种人为什么要去做随时可能结束自己生命的危险工作。没有人逼他们非这样
做不可。如果他从高空钢索上掉下来,倒有可能在山顶神殿里找到自己的位置,那
些死于非命的偶像容易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在大众心理上产生强大冲击,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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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为之疯狂,要把他们的画像买回家去的流行偶像,像土巴 · 西科、布鲁斯 · 李
(李小龙)、布朗德 · 李(李国豪,李小龙之子)、强 · 列侬、詹姆斯 · 鼎、玛丽
莲 · 梦露、戴安娜、埃尔维斯 · 普莱斯勒、吉米 · 亨觉克斯、吉米 · 莫里森、科特
 · 考本、马丁 · 路德 · 金、欧文 · 哈特和 B.I.G.等等偶像一样。不过,即使理
查德先生从天上掉下来一命呜呼,我也未必就一定将他领进山顶神殿来,因为他只
是个地区明星,知道他的人并不太多,他离成为一个全北美甚至全世界的明星偶像,
还有一段很长很危险的高空钢索要走。
   “ 呜呜 ” 的汽笛和响铃声中,一列货运列车从那头开过来,带着列车钢轮碾压
铁轨有节奏的巨大声浪,淹没了繁忙的维多利亚街上的喧嚣,徐徐行进的巨大货运
列车车厢遮蔽了高空钢索和走钢索的理查德,遮蔽了十分脆弱的世界和平。少女扯
着嗓子向我喊了一句,我没听清她究竟嚷些什么,我上前凑近她。 “ 这列该死的货
运列车究竟要走多久? ” 少女叫道,她数码摄影机的显示屏被一节节巨大而笨重的
货运列车车厢占据了。 “ 我也不知道, ” 我老实地扯着嗓子回答, “ 有时候要走很
久,有时候又只一会儿就过去了,这要看货运列车究竟有多长。 ” 人行道那头垃圾
桶旁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老是笑眯眯,非常像杰列 · 嘎西亚的吉他老歌手,和他
那个电子琴伴奏歌手,也早已停下歌唱演奏,转过身去,不耐烦地望着敲响警铃徐
徐行进的货运列车。 “ 你估计这趟货运列车大概有多长? ” 少女高声嚷道。 “ 这要
看它这一趟的使命有多大,它的使命决定它究竟该挂靠多少节货运车厢, ” 我冲着
她戴翡翠耳环的耳朵叫道。 “ 你别冲我耳朵叫好不好?耳朵屎都被你吵出来了, ”
少女埋怨地嚷道, “ 什么使命使命的,你见过这儿最长的货运列车究竟有多少节车
厢? ”  “ 我不知道自己见过的货运列车最长的有多少节车厢,因为车厢有时少,有
时多,我不是见到所有的货运列车都去数。有时候我以为那趟货运列车不会很长,
但事实上它可能比我数过车厢数目最多的货运列车走的时间还要漫长,我数过的货
运列车,最多的有二百二十三节车厢, ” 我仍然大声嚷嚷,无数列车钢轮碾压在铁
轨上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不嚷嚷她就听不到。 “ 两百多节车厢?你疯了?你一定在
撒谎, ” 少女好像跟我熟悉了一些,敢说我撒谎。 “ 我可不是撒谎,我跟你撒谎干
嘛? ” 我辩解道, “ 那次我数车厢都数得不耐烦了,好象永远也数不完似的,我敢
打赌说,那趟货运列车车头到达我们这儿的时候,车尾一定还在美国境内。 ”  “ 真
烦人,不知那家伙……,叫什么来着?理查德?不知理查德先生的高空钢索走到哪
儿了,我真担心他从高空钢索上掉下来, ” 少女焦急地说,被遮拦的高空钢索节目,
成了她心中强烈的悬念。
   “ 既然拍不到高空钢索节目,你可以拍一些其它的镜头,干嘛老拍货运列车呀?
 ” 我说。货运列车堵断了维多利亚街通往客利富通山街的道路,满街车河里的车流
停滞了下来,一辆墨色玻璃长林肯车的车顶孔里伸出两颗热吻中的脑袋,那是花枝
招展的新娘和风华正茂的新郎,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市这 “ 世界蜜月之都 ” 度蜜月来
了,少女接受了我的建议,将镜头对准了那对热吻中的新婚夫妇。 “ 希望有一天,
能在我的画廊这儿,看到你跟你的新郎,从长林肯车顶伸出脑袋, ” 我开玩笑说。
少女白嫩的脸迅速渗出了红艳来,她调过摄影机,镜头对准了我: “ 你说什么?那
是你的画廊?我还以为你也是游客呢,不过你看来不太像游客,有点像本地人。退
到你的画廊去,对,对,就这样退,我能拍摄你的画廊吗? ” 少女的摄影机对着我,
就好像一杆威力巨大的火箭筒对准我的脑袋,要是我敢说个 “ 不 ” 字,她会叫我脑
袋开花,粉身碎骨。我一面小心翼翼地后退,一面用手指着画廊壁上的一个小告示
牌,结结巴巴地说: “ 你、你自己瞧吧。 ” 少女的摄影机镜头从我的脸上,转移到
了我的下半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的下半身发生了兴趣。少女微笑着拍完我的
下半身,才将摄影机镜头转到了那个告示牌上。我趁镜头不对准自己,慌忙整理了
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裤。我赫然发现自己牛仔裤上的拉链没拉好,露出了里面雪白
的 “ 汉斯 ” 牌裤衩。解手都快半小时了,自己竟然没发现,我一时闹了个大红脸,
幸好现在少女的摄影机镜头没有对准我,我迅速拉好了拉链。
   “  ‘ 未经允许,不得拍摄 ’ ,请问画家先生,我能拍摄吗? ” 少女又将镜头对
准了我的脸,我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 “ 你脸红了?为了你的 ‘ 拉链门事件 ’ ? ”
少女将镜头转移到我的下半身,然后又对着我的脸: “ 你终于拉上了,你还知道害
羞呢,开始我以为你存心不良,不管怎样,我已经拍到它了。你能让我拍摄你的画
廊吗? ”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举着台时髦的数码摄影机对准你的脑袋,对她的要
求你还能说 “ 不 ” 吗?再说我还不是个名人,很少被摄影机对着,不太适应摄影机
镜头,尤其摄影师是一位这么动人的少女。为了体验演艺生活,我倒是去一些电影
和电视剧里当过跑龙套的临时演员,但那最多有几句预设的简单台词,有时甚至连
一句台词都没有。少女征得了我的同意,便像个电视摄影记者那样毫无顾忌地闯进
我的画廊里拍摄起来。
  我由她去了,因为画廊里已经有好几个顾客,等着我去跟他们交涉。 “ 你喜欢
科特 · 拷本,是吗? ” 我问那个留凌乱长发,有点害羞和神经质的青年。那青年苍
白的脸立刻染上了红晕,他微笑地点点头,用上齿轻轻嗑在下唇上。 “ 啊,好象科
特 · 考本呀, ” 少女举着摄影机过来了,把镜头对准了那青年。这时科特 · 考本从
墙上的画面步出,来到那青年背后,从青年的脑后伸出做成 “ V ” 字型的两根手指,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那青年的脸便更加红了。 “ 嗨,宝贝,别害羞,瞧着这儿,对,
 ” 少女拍摄得很起劲,摄影机显示屏画面上那青年脑后的背景,是挂满我画廊的偶
像画,看上去非常漂亮。我忽然注意到,自己明明看见影像有点闪忽的科特 · 考本
在青年身后做手势和鬼脸捣乱,在少女摄影机显示屏里,青年的身后却没有一个捣
乱的科特 · 考本,这使我感到有点儿恐怖。我知道作鬼脸的科特 · 考本不是什么真
正的鬼魂,我明白那不过是我头脑中的逼真幻像,可是在少女的显示屏里,这个幻
像却不存在。我是说,如果做鬼脸的科特 · 考本纯粹只是我的幻像,既然我幻想出
他在那青年后面做鬼脸,那么我幻想出他在显示屏上的青年后面做鬼脸,也应该是
合情合理的事情,可事实上不是这样,在显示屏上没有做鬼脸的科特 · 考本。我知
道这种不合逻辑的古怪事情在梦里经常发生,可是在大白天碰到这种事情,全身还
真有点发麻,因为这事情本身很像科学实验,它似乎在证明:摄影机无法拍摄到作
为幻像的科特 · 考本。这种证明实质上是一种悖论:摄影机无法拍摄到我幻想出来
的幻像,但既然摄影机镜头前有我幻想出来的幻像,摄影机就应该在我幻想所及的
范围内,那么为什么我没有在摄影机显示屏上幻想出幻像来呢?在这个问题上多思
考几次,我就会变得糊涂起来。我相信心理医生对我的诊断: “ 你是正常的,我的
意思是说,你偶尔幻想出肖像画中的形象变成活动的空灵身体,这没有什么不正常。
 ” 虽然在坎布尔心理医生面前我否定了这种幻想的经常性,但我认为这种经常性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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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于自己 “ 对肖像画太专注的缘故 ” 。
  缓慢而沉重的货运列车无尽的 “ 哐铛 ” 声和 “ 叮玲” 声吵得我心烦心躁,我都
无法集中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了,我感到一种可怕的沮丧。也许我可以戴一副隔音
耳罩来阻隔这叫人心烦的噪音,但那也不方便,因为它也阻隔了顾客说话的声音,
而且你戴一副耳罩别人会觉得奇怪,甚至不愿跟你谈生意。现在少女反客为主,举
着摄影机采访那青年。青年似乎放得开了些,也更适应镜头了。那就由少女采访这
青年吧,我走向另外那几个顾客,我已经观察了他们一阵子,估计他们是一家人。
我从他们的视线判断出,那个做父亲的喜欢嘎斯 · 布鲁克斯、路易 · 阿姆斯卷和温
 · 格雷茨基,那做母亲的,喜欢 “ 三个傻瓜蛋 ” 、露茜、 “ 布鲁斯兄弟 ” 和克莱默,
而那老大,我估计他读大学了,他喜欢吉米 · 莫里森、强 · 列侬、 “ 凤凰 ” 和 U2 ,
老二大概是个中学生,他喜欢 B .I .G.、汤尼 · 蒙丹拿和 “ 殡仪员 ” ,那小妹
子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她喜欢戴安娜公主、强 · 屈武塔和阿诺 · 斯瓦兹辛格。我用
那句标准的搭讪语跟他们搭讪: “ 这些是拿来卖的呢。 ”  “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拿
来卖的, ” 那父亲开玩笑说,看来他好象有点儿保守,他脸上刮得不留一根胡子,
笑起来的时候下巴尖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酒窝。 “ 你喜欢温 · 格雷茨基? ” 我在货运
列车的噪声里扯着嗓子问道。 “ 你怎么知道?是的,我喜欢他, ” 那父亲点头说,
 “ 可惜你只有他在纽约 ‘ 突击队员 ’ 里的画像,没有在加拿大冰球队里的。 ”  “ 这
么说你是加拿大人,不是美国人, ” 我说。 “ 温 · 格雷茨基是个叛徒! ” 那老二肯
定地说。 “ 你怎么这么说呢? ” 父亲不满地说, “ 他去美国,使加拿大的冰球受到
重挫,但那是他选择的自由,怎么能说温 · 格雷茨基是背叛加拿大呢? ”  “ 美国佬
钱多,加拿大人都往那儿跑,象吉米 · 凯雷、谢娜 · 吞,还有那些医师和程序设计
员,都一窝蜂往美国跑,加拿大成为美国的人才基地了, ” 那母亲忧心忡忡地说。
 “ 谁叫美国是大象,加拿大是老鼠呢? ” 小妹子睁大眼睛望着母亲。 “ 那么你愿意
买一幅乡村歌王嘎斯 · 布鲁克斯咯? ” 我问。 “ 我倒是想要一幅路易 · 阿姆斯卷,
我喜欢这家伙, ” 父亲深情地望着墙上的路易 · 阿姆斯卷,那神情叫人嫉妒, “ 瞧,
吹号吹得口水都流到腮帮上了,这爵士乐天才! ”  “ 你把路易 · 阿姆斯卷挂哪儿呢?
我不希望在卧室里看见他, ” 母亲说。 “ 我把他挂在地下室的工具室里,总可以吧?
 ” 父亲说,接着他劝母亲买画: “ 如果你在卧室里挂一幅露茜,我倒不介意。 ”
   “ 我知道,你甚至不介意把梦露挂在我们床头,不是吗? ” 母亲笑道。 “ 好吧,
那你就买幅 ‘ 布鲁斯兄弟 ’ 挂到厨房里吧, ” 父亲说。 “ 我倒是想买一幅 ‘ 三个傻
瓜蛋 ’ 挂进卧室里。 ”  “ 我的天啊, ‘ 三个傻瓜蛋 ’ 挂进卧室里?你疯了吗? ”  “ 
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卧室里要多闷有多闷,看着 ‘ 三个傻瓜蛋 ’ 倒可以解解闷, ”
母亲辩解道。 “ 瞧着这三个傻瓜蛋你还不够开心吗? ” 父亲向儿女们努努嘴说。母
亲无声地笑了。老二气愤地说: “ 这没什么好笑的! ”  “ 我可不是个傻瓜蛋,他才
是呢, ” 小妹子指着老大说。老大又红了脸,要来打小妹子,小妹子便跑去抱住父
亲: “ 爸爸,他要打我! ”  “ 够了!你不是个傻瓜蛋,我们开开玩笑而已, ” 父亲
抱起小妹子,吻了吻她的脸: “ 我跟你买一幅戴安娜公主,好吗? ”  “ 真的吗?你
能肯定?谢谢你了, ” 小妹子高兴地吻父亲的脸, “ 我还想买一幅阿诺。 ”  “ 你要
买一幅阿诺 · 斯瓦兹辛格?嗯,你想把他挂到娱乐室里? ” 父亲问道。 “ 我要把他
挂进我房里,我的墙上, ” 小妹子吻了吻父亲下巴上的小酒窝,一本正经地说: “
我会回来的! ” 父亲被逗得哈哈大笑,只好答应小妹子的要求。 “ 我要买一幅B.I.
G., ” 老二趁机说。 “ 不,你不能买B.I.G., ” 父亲说。 “ 什么?我又没要你
出钱,我用自己的钱, ” 老二一脸不高兴。 “ B.I.G .杀害了土巴,他是个杀人
犯,我不允许你房里挂一幅杀人犯的头像! ” 父亲坚决地说。 “ 我又不是因为他是
杀人犯买他的,我喜欢他的歌, ” 老二不服。 “ 你不应该喜欢一个杀人犯的歌! ”
父亲叫道。那父亲的话使我联想到顾城和顾城的诗来。 “ 我喜欢谁的歌就喜欢谁的
歌,我有这个权利,我们在自由的国度里,不是吗? ” 老二毫不示弱。 “ 你、你…
…,我不准你买B.I.G.! ” 父亲吼道。 “ 我用自己的钱,你为什么要干涉我?!”
老二不满地叫道。 “ 你还未成年,爸爸妈妈有权监督你花钱! ” 父亲教训道。 “ 你
另外买一张吧, ” 母亲插嘴说。 “ 那我买汤尼 · 蒙丹拿, ” 老二考虑之后说道。 “
谁是汤尼 · 蒙丹拿? ” 母亲问。 “ 这儿呢, ” 老二指给母亲看。 “ 阿尔 · 帕奇诺?
手里还拿把手枪对着你,嗯,我觉得不好, ” 母亲摇头说。 “ 什么?这只是电影里
的一个人物,又不是 B.I.G.那样的真杀人犯, ” 老二叫道。 “ 你为什么不买迈
可 · 乔丹?或者 ‘ 老虎 ’ ? ” 母亲建议道。“算了,你们准买就买,不准买就算了!
 ” 老二哭丧着脸,使性子走到一边去了。
   “ 买这幅画怎么样? ” 母亲问。 “ 别理他,他就知道使性子, ” 父亲说,接着
他问老大: “ 你想买谁呢? ”  “ 吉米 · 莫里森, ” 老大肯定地说。 “ 你不是喜欢强
 · 列侬吗? ” 母亲问。 “ 是的,我喜欢强 · 列侬,但我要买吉米 · 莫里森, ” 老大
说。 “ 唉,随他便吧,都大学生了, ” 父亲说, “ 那就这样了,我们买五幅画: “
路易 · 阿姆斯卷、 ‘ 三个傻瓜蛋 ’ 、戴安娜公主、阿诺 · 斯瓦兹辛格,还有,吉米
 · 莫里森。 ” 这时,那边那个要买科特 · 考本的青年,取了那幅科特 · 考本过来问
我: “ 多少钱? ”  “ 二十块一幅, ” 我说。在少女明晃晃的摄影机镜头前,我跟那
青年进行了科特 · 考本的贸易交割。少女镜头跟送青年,直到他走出画廊。 “ 二十
块钱一幅? ” 母亲有点犹豫地问我。 “ 是的,你刚才看到了, ” 我说。 “ 那我那张
 ‘ 三个傻瓜蛋 ’ 就不买了,还有戴安娜公主,也别买算了, ” 母亲说。 “ 你能不能
降点儿价,我们给你买这么多,薄利多销嘛, ” 那父亲对我说。沉默了一会儿,我
答应了降价的要求: “ 好吧,你们买得多,就十五块一张吧, ” 我说。 “ 那就说定
了, ” 那父亲握住我的手摇晃,又对少女说: “ 嗨,女孩,来吧,拍摄我们,对,
就这样。 ” 我和那父亲做出在联合国部长级会议上握手言欢的样子让少女拍摄。小
妹子提议他们全家都来让那少女拍摄,她父亲马上响应,要他们捧着自己要买的画
站到一起。那老二还在使性子,父亲对他说: “ 好吧,那你自己随便选一张画过来,
除了那两张。 ” 老二选了一阵画,最后拿了幅 “ 殡仪员 ” 过来。父亲母亲都不知道
这幅画是谁,小妹子告诉他们那是摔交手,名叫 “ 殡仪员 ” ,她说她讨厌 “ 殡仪员”
。父母看了那 “ 殡仪员 ” 的样子,心里都不太高兴,但既然说了由老二自己选,也
就只好由着他了。那父亲要我在少女拍摄他们的时候,给他们全家抓拍几张照片。
  拍摄完毕,我将他们买的画装进塑料袋,那父亲交了画钱。少女将镜头对准了
买吉米 · 莫里森的老大: “ 你喜欢吉米 · 莫里森? ”  “ 是的, ” 老大说。 “ 吉米 ·
莫里森不但是 ‘ 门 ’ 里的主唱歌手,他还是一名有才气的诗人,你喜欢他的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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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喜欢,他是我的英雄, ” 老大说。 “ 他自己也是个诗人呢, ” 那小妹子抢着说。
 “ 是吗? ” 少女将对准小妹子的镜头又对准了老大, “ 那你能念一首自己的诗给我
听吗? ” 老大在摄影机镜头前不好意思念诗,小妹子便抢着帮他念开了: “ 断箭射
中我的小天使,天堂…… ” 老大又要打小妹子,小妹子赶忙躲到父亲背后。少女对
老大穷追不舍: “ 那你自己念吧。 ” 那父亲也在旁鼓励道: “ 念吧,别害羞,你的
诗不错嘛。 ”  “ 我不想念自己的诗,我念一小段吉米 · 莫里森的诗吧, ” 老大对着
摄影机镜头,用手理了理头发,又清了清嗓子,然后激昂地念道: “ 杀掉仇恨/疾
病/战争/悲伤//杀掉悲伤/杀掉疯狂//杀掉相片母亲谋杀树/杀掉我。/杀
掉你自己/杀掉盲目的小精灵。 ”  “ 呵,真可怕! ” 少女说。 “ 什么狗屁诗!这也
是莫里森的诗?我看你就别买吉米 · 莫里森了, ” 父亲对老大说。 “ 我已是成人了,
再说我用自己打工的钱买,你无权干涉, ” 老大义正词严。父亲无言以对。这时我
看见吉米 · 莫里森攀着那老大的肩膀,满意地伸出了大姆指。老二生怕父亲反悔,
慌忙从母亲手中的塑料袋里,抽出自己的 “ 殡仪员 ” ,将他捧在自己的胸前: “ 走
吧,我们走吧。 ” 少女摄影机的显示屏上,老二将 “ 殡仪员 ” 像捧在胸前,边说边
带领全家从画廊鱼贯而出,看上去活像一列捧着遗像前行的送葬队伍。这时,我们
终于看见几乎无穷无尽、缓行轰响的货运列车的尾巴了,少女举着摄影机冲出了画
廊,惊恐地叫道: “ 理查德哪去了?理查德从天上摔下来了吗?! ”
  少女这一叫,真把我吓一大跳。据说理查德先生身经百战,技艺超群,他走高
空钢索从来没出过差错,但少女这一声惊叫,倒把我砰砰直跳的心提到了嗓门眼儿
上来了,也许这是由于刚才那一家人鱼贯而行看上去像一列送葬队伍的缘故。但更
叫我惊奇不已的是,因火车离去而疏通了的街道,现在竟塞满了一溜黑色车队,它
们静悄悄地缓缓前行,最前面的是四台墨色窗玻璃的长林肯车,整个车队严肃神秘
得像大人物保安措施严密的车队,给人一种白日见鬼的恐怖感觉。我的心在嗓门眼
儿上,没法下来了。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乍看到这种车队,还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
的大人物的车队呢,后来才发现,这种车队汽车上都有一面不起眼的小旗,上面郑
重其事地写着: “ 出殡 ” 。话又说回来,这种车队其实才是世界上真正的大人物的
车队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死人更大的大人物吗?我知道这理查德先生绝对
不可能躺在这列车队的汽车里面,但少女那 “ 理查德从天上摔下来了吗 ” 的惊呼,
和横越天空空空如也的高空钢索,却使我产生了理查德先生躺在车队汽车里面的真
切感觉。这让我恐惧得浑身发抖,我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提,拨通了理查德先生办公
室的电话。 “ 这是理查德办公室,我能帮你忙吗? ” 一个柔和迷人的女声几乎用气
声轻轻说道。据说理查德先生的女秘书是一位漂亮得要命的美国女模特,我没有见
过,但这迷人的声音让我不怀疑这一点。 “ 理查德先生……明天的高空钢索表演时
间没有改变吧? ” 我低声问道。 “ 时间照旧,你有什么事吗,先生? ” 那女秘书亲
切地问。 “ 没什么,……他、他现在在哪儿? ” 我有点结巴地问。少女举着摄影机
追拍出殡的车队去了,她向我招手,我也机械地向她招手。 “ 你要找理查德先生吗?
 ” 那秘书的声音有点奇怪, “ 你有什么事吗?能不能告诉我,让我转告他? ”  “ 真
的没什么,我只是问他好, ” 我说。我听到电话那头有轻微的对话声。一个男人,
大概就是理查德先生,接过话筒对我说: “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正准备吃美国
大饼呢。 ” 我听见电话里有那位女秘书撒娇的笑声,接着理查德先生挂上了电话。
我站在克利富通山顶的维多利亚大街上,在维多利亚街街头吉他老歌手 “ 杰列 · 嘎
西亚 ”的  “ 优雅的死者 ” 乐队的歌声中,望着追拍送葬车队的少女。那少女走到十
字路口的铁道边,转身九十度,将拍摄镜头对准轨道远方,踩着一根根爆裂枕木孤
独前行,这景像,使我联想起不由自主梦游到山海关爬天梯奔天堂的海子。
  第二天我醒来得很晚,如果不是由于那种特别烦人的声音,我会醒来得更晚。
周末我早上的任务就是睡懒觉,把晚上耽搁的睡眠补回来,山顶神殿的祭司工作总
使我到凌晨才能上床。晚上太累,一躺到床上便睡着了,那声音再厉害也吵不醒我,
但是到了早上,睡眠中我的精力已慢慢恢复,那家伙也硬得像山姆手里的大棒,这
时候那吵人的声音就叫我特烦。我觉得,加拿大这种木头房子的最大缺点,就是隔
音效果太差,楼下楼上或隔壁房间里发生什么事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人的喘息和
衣服索悉声,实在叫人生烦。尤其是我的阁楼地板上有一条沟通下面房间的狭长裂
缝,而下面房间里,却正进行着毫不掩饰的男征女战,那声响就更叫人生烦。为了
这烦人的声响,我已跟楼下房里那个印度女人和韩国女孩交涉过很多次了,我希望
她们别弄出那种声响来,或者至少,降低那声响的分贝量。也许由于交涉时我对她
们的态度不粗鲁,她们跟本就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她们毫不含糊地告诉我,要
她们下面停止那些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她们的工作,那就是她们的存在方
式,她们也不愿降低分贝量,因为那会影响她们的工作质量,损害她们的存在方式。
所以我今天早上被她们吵醒来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但我的心情因此很烦。我
本来更倾向于一醒来就起来(只要不是凌晨),但楼下那烦人的声音弄得我醒来之
后总有三个时辰不想管事,就是说,尽管那证明精力充沛的大棒硬得都快要爆裂,
我仍然要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睁眼瞎睡,云里雾里地做一阵白日梦,进入某种小说绘
画诗歌的灵感纷至沓来才思泉涌的自动创作状态,躺在床上取出随时备在身边的本
子和笔将灵感捕获下来。我现在尽管心里烦燥,但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睁眼瞎睡的白
日梦状态。如果楼下的声响维持一种单调机械的微变常量,那么我也许会很快习惯,
逐渐地不把它当回事。只是那声响虽有单调机械的主要成分,但它在行进中却故意
表现出某种难以把握的戏剧性和让人牵肠挂肚的悬念,以及那地狱煎熬似的呻吟和
末日狂欢般的嘻闹,除非我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床上,只要我的精力从睡眠中逐渐恢
复,我便无法对这种要命的声响麻木与漠然了。
  她们的客人全是游客,有时一个,有时一群,这些游客肤色各异,两腿间夹着
的,要不是一根有待煎熬的面团条,那就是一只已经高温滴油的火腿,也许,是一
门早已缺乏炮弹或炮弹过量急于发射的加农炮。这些暗中携带危险物品的游客们,
从世界各地旅游到下面这间房子里来,努力探索性欲刺激和渲泄的疯狂通道。我当
然熟悉这类人,因为他们也是游客,往往还是虔诚的朝圣者,会到我的山顶神殿里
来向他们的心中偶像朝拜,有的还把他们的偶像领回家去,但以前我并不知道这类
人中哪些人去过或将要去下面这间房子里。虽然我不时在过道里或楼梯上碰到过这
种游客,有的还拿着山顶神殿里的偶像,但要能够辨别我的顾客里什么人去过下面
这个房间,是在我到下面房间里向塞尼娅和达莉莎抗议那种肆无忌惮的声响,发现
里面有山顶神殿里的偶像之后。在她们这间房子里的一面墙上,几乎挂满了我画的


158 ↓



偶像,像什么“ 甲壳虫 ” 、“ 滚石 ” 、 “ 拳王 ” 、 “ 猫王 ” 、 “ 后街男孩 ” 、 “兽
性男孩” 、“ 蓝色兄弟 ” 、“ 乌鸦 ” 、 “ 疤脸 ” 、 “ 好伙伴 ” 、 “ 吻 ” 、“ 神父 ”、
 “ 九英寸 ” 、“ 珍珠酱 ” 、 “ 岩石 ” 、 “ 石头冷 ” 、 “ 老虎林 ” 、 “ 冰块 ” 和“凤
凰 ” 等等,快挂满了这个房间里的一面墙,好象这里为我举办一个小型世界流行偶
像头像画展,她俩说这些画能让她们燃烧。见我对此有点儿不高兴,她俩解释说,
这些画都是客人满意她俩的服务,又见她俩也崇拜这些偶像,便送给她俩做礼物的。
塞尼娅理直气壮地对我说: “ 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些客人都说,他们会再去你的画
廊里,买这些他们喜欢的偶像的,这等于是给你扩大了销量嘛。再说,你有些顾客,
也是看了我们这个展览,才去你画廊里买画的,你得感谢我们咧。 ” 她俩这么一说,
真叫我哭笑不得,但这倒解开了我的那个谜团:难怪我发现经常有人要到山顶神殿
里来买第二幅相同的偶像,还有人对我说他们已经在别处看过我的一些偶像画了,
我问他们究竟在哪里看过我画的偶像画,他们只是诡秘地笑一笑,摇头不语。
  达莉莎甚至暗示我,如果我为她们介绍客人,她们会让我分红,或者以我最乐
意的方式对我进行奖赏,我当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们的这种请求,做为回击,她
们也断然回绝了我要求她们降低那种声响分贝量的劝说,现在,她们有时候还故意
根据不同的客人,配上各种不同风格的音乐,大部分是我那山顶神殿的偶像歌唱出
来的。幸好我在阁楼上,不像在山顶神殿的空灵境界里那样,够能幻见到下面房间
墙上偶像们的空灵身体,要不那些活灵活现的空灵身体,就会让我在这阁楼上无法
安生。但那些毫不掩饰的声响,能够让我逼真地想象出下面房间里塞妮娅和达莉莎
接客的地狱或末世的色情劳作场景,谁叫我是画家,对人的身体有如此敏锐感性的
了解和生动具像的想象力呢?她们伴有惊魂动魄声响的忘我工作情景,在我脑海里
仿佛是一部声色高清晰的数码化互动全息电影。我那神乎其神的想象力,便自动地
从各种角度拨动、检视和测试她们火辣或温柔的身体,把握她们身体神经末梢最丰
富的细腻敏感部位的肌肉与脂肪比例的协调度,充注血液的血压状况,肉褶挤压的
物理变形,地心引力造成的肉体流向,以及与此相关的质感、硬度、色泽、温度、
湿度、气味、韧性,还有隐藏在柔韧肉体里的原始冲动。
  我用随时备带的纸和笔,记录下自己休眠火山演化成活火山喷涌而出的熊熊灵
感岩浆,然后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绑在窗外的镜面照看客利富通山上维多利亚大街,
观察街上游人的多少,判断是不是应该马上下降到街面,去街那头偶像齐集的山顶
神殿开门。今天是星期一,再说现在还早,才上午十点多钟,街上的游人还不太多,
我有权利再躺一会儿,虽然我知道有下面那种声响捣乱,我是无法再睡着的。如果
那声响本身是不间断的,连绵永恒的,那么,哪怕它因为外在的原因被干扰而产生
了变化,我也会睡得像只断了线的氢气球。譬如说我耳边这时刻奔腾的尼亚加拉大
瀑布的咆哮,虽然它也因风雨和日间的喧嚣时隐时现,但它一般不打搅我的睡眠。
我承认,这是因为我现在习惯了,刚来的时候,这响彻城市上空的瀑布咆哮也让我
夜半惊醒。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怎么尝试,当精力从梦中逐渐恢复,我实在无
法习惯下面房间里那种时断时续的要命声响。
  我回躺到床上,盯着阁楼斜顶带颗粒的白色天花板。窗外漫进的黄绿日光使斜
顶天花板上的无数颗粒呈现出渐次变化的强烈立体感,蓝天里飘飞来一只尼亚加拉
半岛花蝴蝶,停落在阁楼的窗外玻璃上,好象要向有点烦躁的我,显示尼亚加拉大
瀑布城的美丽,以及蚂蚁似的游客和万马奔腾的瀑布喧闹声中的悠闲静谧。可听到
下面房间里那个被叫做贾斯珀的身材高大(根据我的猜想)的游客,在 “ 枪与玫瑰”
的歌唱声中对塞妮娅说什么 “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你,难道还不行吗 ” 的时候,我的
心情还能悠闲得下来吗?塞妮娅嘲笑他为什么不拿出点男子汉的刚强来,他倒是真
的生气了: “ 你饶了我吧,让我享受一会儿自由自在的软弱不行吗?男人有权享受
软弱! ” 达莉莎不满地说: “ 你要享受软弱,那到我们这儿来做什么?你以为我们
是好欺骗的? ”  “ 谁想欺骗你了?我会给你们钱的,只是别折磨我。真的,我会多
给你们钱的, ” 贾斯珀那家伙有点儿焦虑。 “ 但我们拿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看来
得全靠你自己使劲了,你倒是试试看呀, ” 塞妮娅说。 “ 叫我使劲我未必使得上劲,
不叫我使劲的时候,我的劲儿也许又来了, ” 贾斯珀那高大的家伙有点紧张地说,
  “ 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我由得它了,其实我喜欢这种软弱,这种状态也挺好的,
也是男人难得的一种享受嘛。 ”  “ 使不上劲儿来,倒挺有理哩, ” 达莉莎说。 “ 男
人老是牛劲十足也挺难受的,我经常有那样的时候,可那真的叫我挺难受, ” 贾斯
珀抱怨说, “ 它不识时务地顽固僵持,叫人为难得要命,有时还影响到我正常的工
作了,而且胀痛得叫我坐立不安,这种苦楚你们女人是永远领会不了的,正像男人
永远也不能完全领会你们女人生产的痛苦一样。 ”  “ 你还牛劲十足过呢,瞧你那没
出息的样子, ” 塞妮娅有点沮丧地说。 “ 你也别把我当傻瓜,这个行业玩的全是骗
人的把戏,明眼人全都看得出那些录像的拙劣和虚伪, ” 贾斯珀争辩说, “ 录像中
香蕉共和国卫士无休无止的机械运动,只是一种故意误导的英雄主义秀,为了吓唬
那些不满意的狭客,堵住他们的嘴巴而已。要是你在拍摄现场,瞧瞧那些香蕉共和
国卫士是怎么干的你就知道了,一个个都是熊样,不过这才是真实情况呢,没什么
好奇怪,也没什么好责备的,甚至抱怨都不值得,男人们没有必要为表现出真实的
正常情况而自卑自怜和自暴自弃。 ”  “ 你老为自己辩护干嘛呢,难道这不温不火的
蚕虫模样就是你的正常情况吗? ” 达莉沙不耐烦地说道, “ 我俩可是为你尽了力了,
我们的激情看来对你一点儿也不起作用,难道你非得要一个处女才成? ”  “ 老实说,
你们那假模假式的样子惹得我心里发笑,有时甚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还激情呢, ”
贾斯珀说。
   “ 你说什么?你简直在侮辱我们,我们可是敬业的人! ” 达莉莎抱怨说, “如
果你硬是不行,那也就别勉强了,我们折半收费,谁叫我们对你说过不成功不收费
的话呢,就算我们今天倒霉了。 ”  “ 你可别这么说,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并没有要
责怪你们的意思,钱在我的口袋里,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我还会多给你们, ”
贾斯珀急忙解释说, “ 你们尽管干你们的活好了,集中精力的事留给我自己,由我
去吧,我需要的是令人颤栗的性幻想,让那些心悸的性幻想在我头脑里建立起强烈
的兴奋灶,再由兴奋灶控制和调动全身血脉,倾注进海绵体里…… ” 接着是贾斯珀
缓慢而持久的喘息,塞妮娅和达莉莎从旁配合的声响。随着 “ 枪与玫瑰 ” 的歌声逐
渐激昂,贾斯珀的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 哇,还真的牛起来了呢,不过,你这么
高,它怎么不跟你成比例呀? ” 达莉莎说。 “ 你别瞎扯了……来,让我干吧,” 贾
斯珀急不可待地说, “不,这样,对了,这样!……你这婊子!我要你这婊子的命,
我倒要让你瞧瞧,看我怎样要了你这婊子的命!呀,呀,要你、要你、要你的命!


159 ↓



…… ” 呻吟中的达莉莎突然爆发出止不住的笑声来,那笑声真有点儿恐怖,塞妮娅
在旁边劝阻也没用。 “ 别笑了,你这婊子屁眼儿! ” 贾斯珀叫道, “ 嘞,你笑,你
还笑,……完了,婊子! ” 塞妮娅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想象得出达莉莎笑得抽
搐地将软弱的贾斯珀回吐出来时的情景,贾斯珀沮丧得要命。但贾斯珀是个死不认
输的家伙,他愤怒地叫道: “ 你们闭嘴!给我一次机会。闭嘴! ” 笑声停止下来。
他们在下面共同努力。 “ 来了,快过来,这样,不,这样, ” 贾斯珀兴奋而紧张地
叫道, “ 噢,妈的,妈的! ” 塞妮娅又哈哈大笑起来: “ 哈哈哈哈,一只撬开了瓶
塞的喷射香槟酒瓶! ” 想到一只去塞香槟酒瓶在塞妮娅和达莉莎的房间里将生腥味
的白液喷溅得满床满地都是,我就感到由衷的恐惧和厌恶。我真想从床上爬起来,
去用随便什么东西,将挨窗边地板上那条与下面房间相通的狭长裂缝暂时堵上,阻
挡那股生腥味的侵袭。但我没有起身,我注意到了完事后的贾斯珀的慷慨大度,他
多给了她们一倍的钱,让她们高兴得去厕所里用手有节奏地敲击灌洗器,她们喜庆
的时候就去敲击瓷质灌洗器,音色听上去倒蛮不错的。
  虽然这商店楼上改装的六套房间并不都是吐故纳新的门户,只有下面三楼塞妮
娅和达莉莎这套房间是那种地方,但这套改装的公寓聚集了旅游旺地各种乌烟瘴气
的人物。我这个误撞进来的肖像画家避踞在公寓顶上的阁楼里,像一名冷观尘世的
过客透视公寓里的其他人物──下面三楼靠街边这套房间里两名妓女塞妮娅和达莉
莎、中间套房里那个酒鬼加赌徒威尔弗里德、后面套房里那个尼亚加拉赌场发牌员
塞巴斯蒂安,二楼靠街边套房里的两名乞丐纳撒尼尔和马尔科姆、中间套房里那名
从纽约逃亡来的黑人毒贩哈拉巴,以及后面套房里 “ 杰列 · 嘎西亚 ” (他的真名叫
雷金纳德)和他的 “ 优雅的死者 ” 乐队伴奏布拉德福德。塞妮娅和达莉莎的下面那
套房间简直是个乞丐窝,除了租下那套房间的纳撒尼尔和马尔科姆,另外还有五个
来去不定的乞丐。丐帮里只有纳撒尼尔和马尔科姆穿戴整洁,要是你没亲眼看见他
俩在大街上随便拦住游客,陶出一本集相簿似的册子与游客进行亲切的交谈,那些
游客最后便不得不满脸通红地搜索自己的口袋或者钱包,乖乖地向他们交钱,要是
你没亲眼看到这个,你是绝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类身怀叫化绝招的乞丐的。他们对
外谈吐文雅,打扮得也像两个无忧无虑的优雅绅士,以致于糊里糊涂的游客将钱交
到他俩手里的时候,游客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又会
表现出另一付面孔,我上下楼梯的时候,经常听见他们在乞丐窝里跟来去匆匆的其
他乞丐说一些粗俗的话语,那些乞丐全是些让人不得不掩鼻而过的邋里邋遢的家伙。
他们笼络那些邋遢乞丐,让那些乞丐到房里来洗漱拉撒和短暂休息,为的是要那些
乞丐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保护他们。他们曾经是赌城拉斯维加斯有名的乞丐,他们那
手骗钱的绝招就是在赌城练就的,但他们骨子里是一对怕死的绣花枕头,一年前被
赌城街头几个恶棍痛打了一顿,就逃到到尼亚加拉来了。他们跟邋遢乞丐们的关系
好像还挺不错,为了对付他们楼上(也就是我这楼下)房间里的烦人声响,他们让
邋遢乞丐们去警告塞妮娅和达莉莎,让她们房间里清静了几个星期。但后来她们搬
来了那个说话特多气势汹汹的黑人哈拉巴,据说哈拉巴用枪指着那几个邋遢乞丐,
警告他们今后不要骚扰塞妮娅和达莉莎,于是她们房间里烦人的声响便又恢复了过
来。
  哈拉巴从此成了她们房里的常客,并用毒品控制了她们,有时还虐待她们。最
叫我忍受不了的,是听见下面房间里哈拉巴肆无忌惮地虐待塞妮娅和达莉莎,那时
候我觉得自己在狭窄闷热的阁楼里都快要发疯了。据说哈拉巴以前是一名纽约饶舌
歌曲的圈内人,自己还灌制过一张饶舌歌曲唱片,只是帮他出这张唱片的公司不仅
没有因此赚钱,反而亏了本。他曾经跟东部的 B.I.G.那一派关系密切,痛恨西
部的土巴 · 西科,所以他对塞妮娅和达莉莎的第一个下马威,就是在她们房间里取
缔悬挂在墙上的土巴 · 西科画像,代之以他从我山顶神殿里买来的 B.I.G.。但
这种情况引起了一些热爱 “ 西部 ” 的狭客的不满,他们要求至少持平,既挂 B.I.
G.,又挂土巴 · 西科。有件事倒让我产生对塞妮娅和达莉莎一点点的敬佩,她们
几乎被哈拉巴用毒品完全控制了,她们在哈拉巴面前像两条因失魂落魄而丧失意志
的雌狗,随他进行怎样兽性的虐待和发泄,但她们竟能鼓起勇气与他据理力争,使
他在挂取土巴 · 西科画像的问题上与她们达成妥协:她们房里平时可以同时悬挂B.
I.G.和土巴 · 西科,只是哈拉巴进来才暂时取下土巴 · 西科,将土巴藏进洗手间。
要知道,哈拉巴对塞妮娅和达莉莎可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他诱使她们沾染了毒瘾,
然后在她们毒瘾发作的时候为她们提供免费毒品,代价是她们先要供他进行令人发
紫的兽性虐待与发泄。但他既凶残又狡猾,从来不让她们到他自己的房间去,只是
要她们在毒品用完又毒瘾厉害发作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让他到她们房间来先对她们
兽性虐待与发泄一番,再给她们免费毒品。在黑人哈拉巴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 “
怜花惜玉 ” 这几个字,他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印度妓女塞妮娅和韩国妓女达莉莎。
在她们毒瘾发作,苦苦哀求他给一点点毒品的时候,他会像恶魔似地唠叨咆哮,在
给毒品之前羞辱和折磨她们。他曾经连续干了毒瘾发作的塞尼亚两个多小时,把她
折磨得昏迷过去,当达莉莎要拨电话叫救护车时,他竟坚决阻止,幸好那次塞妮娅
最后没有出事。他将整囊的生腥精液激射进达莉莎的口腔里,命令她吞下去;他往
塞妮娅的口里撒一泡大尿,强迫她喝进肚里;他逼迫她们用他腥臭的粪便互相涂抹
嘴唇;他用自己镶金的门牙,咬破了达莉莎的阴蒂,把床单都弄得腥红;他甚至将
装有一粒子弹的左轮手枪枪管,硬捅进塞妮娅湿柔的阴户里,进行两扣扳机的赌博。
我感到困惑的是,即使受到如此非人的折磨,塞妮娅和达莉莎也没去报警,更没有
逃离这里,逃离这个黑色恶魔,她们甚至好像还有点儿迷恋这种被毒瘾控制,惨遭
蹂躏的非人生活呢。可我想啊,人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塞妮娅和达莉莎隔壁那个酒鬼赌徒威尔弗里德,过去也常趁着酒兴,来占她们
便宜,但自从哈拉巴为她们提供保护,威尔弗里德就再也不敢染指了。威尔弗里德
对哈拉巴恨得要命,但又害怕哈拉巴的左轮手枪,因为哈拉巴向他显示过枪膛,里
面装满了子弹,那几颗子弹发射出来可是真地要命的。塞巴斯蒂安告诉我: “ 威尔
弗里德老想着要收拾哈拉巴,但他又对那个凶残的贩毒黑鬼怕得要命,为这事他都
快要疯了。 ” 塞巴斯蒂安是住在三楼最后面那套房间里那个有点神经质的赌场发牌
员,这个改装公寓里的所有房客中,只有他跟我来往得多一些。这不是因为他教我
如何赌博,我对赌博没什么兴趣,他硬教我的几招理论,我也从来没有拿去实践过,
就是说,进赌场我一般也只去玩玩吃角子老虎机,尽量不去上赌桌。因为我心底里
害怕染上赌瘾,我对所有容易上瘾又很有害的东西都感到恐惧和厌恶,我的根本思


160 ↓



想是,不愿自己为任何有害的瘾,或者说有害的嗜好所控制,所以我总是尽量远离
那些东西。塞巴斯蒂安跟我交往较多,是因为他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他还要我教他
下围棋。在有些方面我们还算谈得来,譬如说在古希腊和古罗马文化方面,我们就
能够找到兴趣共同点,因为他本来就是学历史的。我知道要在西人中找一个能够比
较深入地谈话的人,并不那么容易,大部分人你无法与他们深入交谈,所以尽管塞
巴斯蒂安有些针对黑人的种族主义观点令我不安,我还是没有拒绝跟他交往,他极
力跟我解释说,他对黄种人是有好感的。 “ 威尔弗里德根本就不要理睬哈拉巴,那
黑鬼简直就是瘟疫, ” 塞巴斯蒂安说, “ 可怜的威尔弗里德,他迷上了达莉莎,可
达莉莎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是不知道你们中国那句俗语的: ‘ 戏子无义,婊子无
情。 ’ 他犯得着为一个无情婊子,去跟一个凶残黑鬼拼命吗? ”  “ 他究竟想干什么
? ”  “ 他想干什么?他想拿把刀子埋伏在二楼过道,趁机将哈拉巴杀了, ” 他摇头
说。 “ 哦,天哪,你最好劝劝他,千万别干那种傻事。 ”
   “ 他整天都做着这个杀人梦,我担心他喝醉的时候真地行动,或者酒后呓语里
向哈拉巴透露了他的杀人计划,我真的很担心这个, ” 他用手理了理额头上那几绺
凌乱的头发, “ 他根本就不是哈拉巴的对手,他瘦得像根稻草,而那个黑鬼简直就
是头粗野的黑熊。他犯得着跟一个下贱的黑鬼拼命吗?不值!这些黑鬼全都给我们
宠坏了,全都忘乎所以,不知自己祖宗被卖到这块土地上来,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他们现在准以为黑人才是美洲的主人,而我们倒成了奴隶了。我们祖先当初犯下的
最大错误之一,就是把黑鬼带到美洲来,他们像鬼影缠上我们了,摆都摆脱不了,
想起来真是恐怖。他们在这个新世界里最擅长的就是糟蹋和破坏,他们无视法律,
无视文明规则,他们贩毒、强奸、抢劫和杀人,那是他们的天性…… ”  “ 嗨,嗨,
你扯到哪里去了? ” 我提醒他。  “ 对不起,你知道,他们……真的是一批恶魔,”
塞巴斯蒂安说, “ 你看看哈拉巴将威尔弗里德吓成什么样,心里就清楚了。嗯,我
说什么来着?对,威尔弗里德要杀了哈拉巴,但我觉得不值。首先,他根本就没那
本事把哈拉巴干了,更可能的倒是,哈拉巴一枪结果了他。其次,即使他把哈拉巴
杀了,他也逃脱不了法网,他逃脱了法网,也无法再过见到阳光的生活,也是毁了
自己的一生。 ”  “ 大家都悠着点,这个世界需要宽容, ” 我说, “ 我不是也讨厌下
面这房间的淫声浪叫吗?我去抗议过几次,她们都根本不当回事,难道我去痛揍她
们一顿?威尔弗里德自己不也是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把整个公寓都闹得鸡犬不宁?
公寓里也没有人(包括哈拉巴)威胁要把他杀了,不是吗?那帮乞丐穷快乐地彻夜
狂欢,就象我们那地方喧闹的为死人守灵,大家不也是都忍着吗?即使恶棍哈拉巴
也没有因此去干涉他们,只是那些乞丐去干涉塞妮娅和达莉莎时,应她俩的要求哈
拉巴才去警告乞丐们的吗?还有那 ‘ 优雅的死者 ’ 乐队不分昼夜的弹唱练习,不也
闹得大家很烦吗?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威胁要杀了他们。《麦克白》里不是有句名言:
 ‘ 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 吗?现实生活就是这样一团形而上与形而
下的乱麻,大家生活在其中,还是悠着点儿。我们也许能够在形而卡的无序中,找
到某种安宁。 ”
   “ 可是你找到安宁了吗?你没有找到!要不你就不会老抱怨下面房间里的烦人
声响了, ” 塞巴斯蒂安反对说, “ 你这是消极的鸵鸟策略,要不得的,我们得采取
点行动来改变这种情况。当然,像威尔弗里德那样预备谋杀是要不得的,我们不应
该使用血腥的暴力,来解决法律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终究在一个文明的法律社会
里嘛。比如说,威尔弗里德完全可以这样,即悄悄地收集和整理哈拉巴非法拥有枪
支和贩卖毒品的确切证据,然后将它们提供给警方,由警方和法院去收拾哈拉巴嘛,
据说哈拉巴在纽约还有前科呢。这样不是既为社区消除了祸害,又保护了威尔弗里
德吗?塞妮娅和达莉莎的烦人声响问题,你是受害人,也完全可以遵循法律的渠道,
在她们非法卖淫的时候,打电话报告警方,由警方来捣了这淫窝,把这个问题彻底
解决。 ”  “ 我讨厌她们弄出的声响,但要去向警方告密,我真的做不出来,我觉得
她们也够可怜的,她们也要吃饭嘛,砸了人家的饭碗我心里会不安的, ” 我说。 “
你心里不安?不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吧? ” 塞巴斯蒂安说, “ 是因为端掉了你下面房
间这淫窝,你就会觉得发慌吧,你自以为讨厌它,实际你在心理上已经对它产生了
依赖了呢。你不愿把这淫窝儿端掉,那也随你便,不过你也别再跟我提什么 ‘ 烦人
的声响 ’ 了,反正我离那淫窝房间远得很呢,中间还隔着威尔弗里德的房间,我也
不再去她们房间了。只是我那下面房间里的 ‘ 优雅的死者 ’ 乐队,看来我得用类似
的方法对付他们了,我是说,他们非法卖艺,因为他们没有街头卖艺的执照。当然
我不会亲自出面,我到他们街头卖艺地点旁边的商店里,出点钱找一名职员,叫她
盯着他们,他们一来卖艺,就打电话通知市政厅,让他们每次都吃罚单,光赔不赚,
没钱吃住,成为真正的 ‘ 优雅的死者 ’ ,不就完了?哦,我忘了,他们还可以流动
卖艺呢,那我就雇一名失业者,监视和追踪他们,他们一非法卖艺就把他们告了,
让他们吃罚单,那他们就只好滚出尼亚加拉大瀑布城了。 ” 塞巴斯蒂安这种合法断
人衣食的冷酷想法,让我感到恐怖,虽然我也曾经向 “ 杰列 · 嘎西亚 ” 的 “ 优雅的
死者 ” 乐队提出过抗议,教他们不要站在我的画廊前卖艺,但我也仅此而已。他们
在我的画廊前一挡,确实影响了我画廊的生意,我有权利维护自己画廊的利益,叫
他们不要挡在我的画廊前,稍微离开一点儿,其它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没
有叫他们停止卖艺的意思,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 你还是放了他们吧,他们在那
里不碍你事,也没招你惹你, ” 我劝说塞巴斯蒂安。 “ 可他们不分昼夜地在我下面
的房间里鬼哭狼嚎,教我不得安宁,我能不管吗?我可不愿像你一样胆小怕事,我
采用法律手段制止他们的非法卖艺行为难道错了吗? ” 塞巴斯蒂安并不接受我的劝
说, “ 对了,我就要采取这种行动,你可别去向 ‘ 优雅的死者 ’ 乐队告密,坏了我
的好事。 ”
  望着塞巴斯蒂安,我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因为对于他来说,有太多的事情无
法忍受了。他那轮廓分明的鼻子,闻不惯我这下面房间里那股浓烈的生腥味,也更
讨厌塞妮娅身体毛细孔里散发出来的咖喱味,尽管他才光顾过她们两次。 “ 说真的,
达莉莎倒是块味道很好的豆腐,她有一张与地心引力在方向上保持一致,不长牙齿
特别柔嫩的食肉嘴巴, ” 幽默的塞巴斯蒂安咽了咽口水道, “ 嘿嘿,你知道我的意
思,东亚女子都挺细嫩的,她们的女人味最浓,老实说,她们比白人女子温柔含蓄
有意思得多,味道也最好。可是抱着印度女子塞妮娅,我就觉得要吐,她身体分泌
和排放出来的浓烈咖喱味倒我胃口,我再也不要她了,再也不会去她们的房间。 ”
对二楼那帮邋里邋遢的乞丐,塞巴斯蒂安更是避瘟疫一般,他说他尽量等那些家伙


161 ↓



不在走廊或楼梯上的时候,才上楼或下楼。万一在走廊或楼梯上碰到他们,他就屏
住呼吸,尽快从他们身边逃离。 “ 他们简直像一批肮脏的蟑螂,我不知道他们活在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们不如死了的好, ” 塞巴斯蒂安肯定地说。对哈拉
巴,塞巴斯蒂安心底里根本就没把他当人,而是把他当成了黑色恶魔。 “ 只要一瞧
见那浅薄黑鬼现想现说没完没了唠叨的肠子屁眼脑袋,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还自以
为聪明得不得了呢,哼, ” 塞巴斯蒂安冷笑道。塞巴斯蒂安甚至讨厌威尔弗里德口
里令人作呕的酒臭,尽管他把威尔弗里德看作 “ 我亲爱的朋友 ” ,他们一个是赌场
发牌员,一个是赌徒,在赌场上他们 “ 默契配合得不错 ” 。最后,塞巴斯蒂安将公
寓里一切令他气恼的事情的牢骚,统统发到房东老板,也就是下面这间名叫 “ 辉煌
的印度洋 ” 商场的老板,印度老头伊萨的身上。在卖旅游品的 “ 辉煌的印度洋 ” 商
场里,到处悬挂着印度名人,像什么佛祖释加牟尼啦,圣雄甘地啦,诗人泰戈尔啦
等等的照片或者印刷品,其中很多人我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只
是听说里面有几位研发原子弹的印度科学家。在 “ 辉煌的印度洋 ” 商场大厅正中,
悬挂着一幅我画的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头像的印刷品:爱因斯坦伸出长长的舌头,
做一个会心的鬼脸。 “ 你也知道,印度人是把爱因斯坦当成研发原子弹的精神动力
来推崇的, ” 塞巴斯蒂安摇头说, “ 但我不明白,伊萨把你画的爱因斯坦头像别有
用心地挂在店里,你为什么不去抗议? ”  “ 可我管得着吗?除非他们复制我的作品
牟利,那我就可以用法律的武器来制裁他们, ” 我说。
   “ 该死的伊萨,他鼓吹原子弹倒是挺卖力的,可瞧瞧他改装的公寓,简直一塌
糊涂,他才懒得去管呢, ” 塞巴斯蒂安几乎是充满仇恨与厌恶地说, “ 你看那过道
修的,两个人过路都不得不侧身,走廊里暗得看不清房门号码,15瓦的灯泡,我
的天哪,老伊萨大概想把我们带回到两千年前印度的烛光文明中去吧?这么狭窄的
走廊里,竟然还放垃圾桶,里面蛆虫一堆一堆的,几十只 ‘ 嗡嗡 ’ 叫的苍蝇到处乱
飞,整个走廊臭气熏天。公寓里的楼板又都松裂得厉害,踩在上面吱呀作响,晚上
简直就是一栋令人害怕的恐怖鬼屋。对呀,伊萨这老家伙为什么不把它办成对外开
放的鬼屋呢?根本不用作任何改动和装修,也一定比客利富通山街那些鬼屋更吸引
人。我的朋友,你说是吗? ”  “ 你说得不错,不过我也得替伊萨老头说句公道话,”
我认真地说, “ 这公寓里要是断电,或者你房里的电冰箱、电炉头或者水龙头坏了,
只要你一个电话,他可是随叫随到,亲自上门给你修理,不修理好绝不罢休。 ”  “ 
这不过表明他是一个可怜的吝啬鬼罢了,他不及时修理,我们才不会给他交租金呢,
这是所有房东都必须做到的, ” 塞巴斯蒂安肯定地说。
   “ 是吗?但我们家在市中心一栋公寓租住了一套房子,那个公寓的老板,可没
有伊萨这么勤快, ” 我说, “ 那家伙是个有点儿神经质的意大利单身老头,名叫嘎
葛 · 列纳多,他自己独住在尼亚加拉临时赌场旁边。他家里有一台留言的电话机,
你永远休想打电话找他个正着。如果你家里断了电要找他,那就在他那台电话机上
留个言,大概一个星期之后,他就会从那台该死的电话机打电话给你,问你究竟是
怎么回事,这时你们全家已经在外面中西餐馆吃了一个星期的饭,冰箱里的鸡鸭鱼
肉也已经发臭。 ”  “ 你不交房租不就完了吗,让他来求你, ” 塞巴斯蒂安说。 “ 房
客们对列纳多先生的住房服务怨声载道,大家也对他提出过抗议,可嘎葛粗暴地说:
 ‘ 你们要走就走,别罗索! ’  ” 我耸耸肩膀道, “ 你也知道,尼亚加拉这地方要租
一套合适的房间并不那么容易,而且那公寓地处市中心,附近有很多汽车旅馆,离
繁华旅游商业街和赌场又不很远,租金也算便宜,公寓里几乎没有什么套房长时间
租不出去的,所以大家也不怎么舍得搬走。 ”  “ 那就是说,你们活该得到这种待遇,
你们自己不去争取改变,能怪谁呢? ” 塞巴斯蒂安摇头嘲笑道。
   “ 我的意思是说,你也该体谅体谅房东老板伊萨老头, ” 我说, “不管我们住
的这栋改装公寓如何乌烟瘴气,伊萨老头对水电方面的维修服务还是不错的,他亲
自上门修理,几乎随叫随到,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虽然伊萨年纪很大,又没学过
维修,他亲自修理只是为了省钱,修理起来自然磨磨蹭蹭的,但这也够难为人家的
了。 ”  “ 亏你还说得出口,什么 ‘ 伊萨的维修服务不错 ’ !那家伙甚至自备干粮和
印度烈酒,整天整晚呆在你房里捣鼓维修的活儿,叫你在自己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 塞巴斯蒂安恼火地说, “ 有时他还在你房里喝得醉醺醺的,要不塞妮娅和达莉莎
怎么能将这骨瘦如柴的伊萨老头剥个精光,弄到床上狠狠玩弄了一个晚上,还让他
赤身露体摊手摊脚地躺睡在走廊的地板上,教公寓里的人笑话? ”
  不管塞巴斯蒂安如何诅咒这栋公寓,也不管下面房间里的喧闹声响多么厌烦,
我仍然觉得这儿是一个好地方,我的意思是说,懒慵地坐在客利富通山顶这栋公寓
的阁楼里的滚动扶手椅上,透过悬镜的窗户,了望客利富通山山上山下的繁华景色,
呼吸窗外吹拂进来的风中的负离子,实在是一种了不起的享受。在这一片天空里,
几乎永远存在着云彩(虽然有时云彩稀薄得难以分辨),这是由于尼亚加拉大瀑布
──美国瀑布和加拿大马蹄瀑布的水雾,永不停息地升腾凝聚的缘故。公寓所在的
维多利亚街和通往尼亚加拉河与大瀑布的斜坡上的客利富通山街,永远都有数不胜
数的游客(冬天例外)。尼亚加拉大瀑布升腾的漫天飞沫,滋润着在这两条举世闻
名的街道和附近地段数不清的各种主题恐怖屋── “ 僵尸馆 ” 、 “ 吸血鬼屋” 、“
弗兰克斯坦 ” 、 “ 闹鬼屋 ” 、 “ 魔鬼迷宫 ” 、 “ 嚎叫者 ” 与 “ 信不信由你 ” 等等,
各种主题腊像馆── “ 罪犯馆 ”、“ 外星人 ”、“ 影视明星 ”、“ 摇滚 ” 与 “ 摔跤
手 ” 等等,各种各样的立体晃动电影院、星级旅馆、汽车旅馆、吉尼斯世界记录馆、
大小游乐场、中西餐馆、旅游品商场、旅游路线接待站、临时大赌场、停车场、成
人店、珠宝店、纹身店、古巴雪茄店、酒吧和咖啡屋,以及我开设在客利富通山顶
的偶像画廊── “ 神殿 ” 。
  麦加朝圣般的,洪水似的游客,倾注入这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著名风景区里,
漫淹上客利富通山,汹涌进偶像云集的山顶神殿。在我创造的神殿里,我不但是祭
司,同时也是主人。这神殿有点像柏拉图的理想国,在这个理想国里,我几乎拥有
柏拉图式的特别权力。我能根据自己的判断或喜恶,决定是否将某位大众偶像收入
神殿,我能够决定不收纯罪犯偶像,如强 · 戈迪、曼生等等都是我拒收的对象,我
也不让世界政治军事人物偶像,如乔治 · 华盛顿、阿伯拉罕 · 林肯、卡尔 · 马克思、
莫汉达斯 · 甘地等等进入神殿,我甚至有权安排神殿中偶像的位置和座次,有权特
别推荐或者封藏某位偶像。不过,有个前提是,所有筛选进来的名人本身必须是真
正的偶像,如果他(她)实际上并不是大众偶像,在神殿里经过一段时间销售考验,
就会被明确地辨别出来,那时我也会修改自己的判断,放弃自己的喜恶,将他从神


162 ↓



殿里赶出去,封藏进带琐的抽屉。我有可能拒绝一些能够热卖或常销的偶像,比如
说甘地、克林顿、曼生等等,而损失了一些肖像生意,但我不可能让一些不是偶像
的人物,长期窃据神殿里的位置。其实大众偶像本身无论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
狱,只要他(她)还活在大众心中,为大众所崇拜,他(她)就有挤入神殿,占有
一席之地的资格,不过这还要得到我的确认和批准。我密切关注着那些正在奋斗的
名人,我希望他们好好奋斗,在 “ 受崇拜 ” 这个领域里打几场硬战,取得骄人的成
绩,这样我就可以将他们领进神殿里来了。我还收集顾客建议,并从各种媒体着手
调查、分析、判断和搜寻那些早已是,或刚刚成为大众崇拜的偶像,将他们引领进
神殿里。
  我知道,我创造的这座神殿,实际是大众祭祀心房的象征和缩影,我将存在于
大众心中的偶像,无论真实的他们现在依然健在或者已经死亡,引领进神殿来,让
他们在这里得到永生或者复活。只是他们的不朽,悬系于变迁大众的变化的崇拜情
感。我创造的神殿实际是一个具像化了的,变化速度相对较慢的流行偶像排行榜,
里面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地位和等级,但偶像们的地位和等级,是他们依靠自己的实
力和运气向大众拉选票,来获得与保持的。大众手中的选票究竟是什么东西?说白
了,大众手中的选票就是大众腰包中的钞票,正是这神通广大的小小钞票,维持着
神殿偶像集散各个环节的顺利运营。俗话说嘛,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神殿中的
偶像,哪怕为了更换自己身上逐渐陈旧肮脏的衣裳(那带透明塑胶的画框),也得
拼命地为自己拉选票,他们要想占据稍前的更有利的位置,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我用手中神奇的画笔,赋予偶像们栩栩如生的具体形象,从而使他们获得真人
般的神色和灵气,他们能够笑,能够哭,有时候他们还发脾气。我站在空灵境界里,
有时就幻见到偶像们的空灵身体,他们的形象那么逼真,一不小心我就把他们当成
了真人,只是他们那么容易地穿越游客的身体,与游客或者我的身体的大部或一部
在空间上重叠,向我有力地证明他们空灵身体的梦幻性,才使我保持某种相对自主
的清醒。满脸络腮胡子的让 · 康拉利,出面制止了娘娘样的波威对一个黑人男子的
同性猥亵举动,但他自己却改不了007英雄爱美女的花花公子习性,他左手抓住
了要买他的那个姑娘的左手臂,右手从她的腰部滑到了她富有弹性的优美臀部,波
威对此表示了不满和抗议。斯迪伍 · 泰勒要为那位穿皮夹克的意大利男人唱歌,但
那意大利人无动于衷,因为他根本就感觉不到斯迪伍 · 泰勒空灵的身体和声音,但
斯迪伍 · 泰勒却不肯罢休,老实说,这种情形看了叫人泄气。抿嘴微笑的布鲁斯 ·
威利司,让自己的空灵身体成功地拥有了一个女孩身体的大部分现实空间。戴安娜
公主的空灵身体跟我的现实身体,在空间位置相同的情况下暂时消除了时间的相异,
而我的空灵身体,则热衷于跟梦露和梦丹娜的空灵身体进行忘我的亲切交流。在女
游客眼里,布来德 · 沛涕比汤姆 · 克鲁斯更加性感,所以汤姆 · 克鲁斯对那些女游
客的追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有那些中小学男生,将汤姆 · 克鲁斯买回
家去。猛男史泰龙和斯瓦兹辛格凭借他们在尼亚加拉开设 “ 好莱坞餐厅 ” 的便利,
赢得了当红女星布兰涕妮 · 思碧丝空灵身体的欢心。我感到最不理解的就是,为什
么埃尔顿 · 强的空灵身体老是做出坐在钢琴边弹钢琴的样子,我看不见钢琴,却能
听见 “ 风中的蜡烛 ” 凄凉的钢琴声和埃尔顿 · 强苍哑的歌声,这时候不管戴安娜在
做什么,她都会忍不住怆然泪下。
  空灵身体们虽然具有真人般的神色,但他们却不食人间烟火,无需吃喝拉撒,
也不用为生存奔波,他们才不为自己在神殿里的地位去奋斗呢,他们只知道嬉戏和
享乐,在冥冥中为之奋斗的,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运气的真实偶像们。真实的偶像
们是我无法亲眼看见的,仍然健在或者已经死去的偶像们的原始真身,他们有与他
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运气或状况,像 “ 辣妹 ” 乐队便因为内部原因散伙消亡了,她
们跌出了神殿。不过神殿其实有点像股票市场,偶像们像一只只个股,真实偶像们
有时也无法把握自己在股票市场的升跌,无法控制自己在神殿里的地位,这种偶像
股票市场的升跌和神殿里偶像地位的升降,除了受到偶像本身及其相关情况的影响,
它还受到其它很多外在因素的影响。譬如说适逢哪位偶像的生辰死日、新歌或旧歌
面世、电影放映,特别是如果他(她)突然死于非命,他(她)的画像销售往往就
要发一阵子疯的,他(她)的股票行情和神殿地位就会见长。饰演年轻画家的列纳
多 · 迪卡佩屈,在《泰坦尼克》上演了一幕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那阵子他的画像
简直都卖疯了,温 · 格雷茨基宣布退出冰坛,他的画像简直就变成了热卖的汉堡包。
当周末、节假日或工资日到来,世界经济(尤其美国经济)好转,人们的购买力增
长,当天气好转或者人们心灵变得空虚,整个偶像股票市场便牛劲,便上扬,便坚
挺,像下曼哈顿耸立的世贸大厦一样阳刚、牛逼和坚挺,神殿里偶像们的地位也普
遍提升,同时补充进一些新的偶像,那时候我就会忙得缺少时间吃喝拉撒。而周头、
非节假日、非工资日期间,或者当世界经济(尤其美国经济)停滞、衰退,人们的
购买力下降,当天气情况变坏──气温过高或者过低、刮风下雨,或者世界发生某
种灾祸,整个偶像股票市场便熊弱,便狂泄,便下跌,便疲软,像迪斯尼游乐场里
泄气的塑料塔似地阴柔、熊弱与疲软,神殿里偶像们的地位普遍下降,有些偶像更
跌出神殿,这时我便无聊地坐在神殿的太师椅里,望着稀稀拉拉从神殿门前经过的
游兴不高的游客发呆,或者打开手提电脑写小说。如果情况变得严重,那神殿也只
能像股市暂时封盘一样地暂时封殿了,直到情况好转。
  当我站在神殿的空灵境界里,无数梦幻之弧便连续成倒 “  U ” 的三维曲面,它
顺应地心引力弯向我的视野界限,在梦幻弧面笼罩的客利富通山顶,神殿偶像们的
空灵身体穿透过密集的游客,像奥林匹斯山顶的众神一样上演他们淘气的故事。新
大陆这群围着电视篝火的后现代部落当代蛮人的偶像,现身说法,以强有力的方式
向世界传播推广美国的可口可乐、汉堡包、流行音乐、电视与好莱坞文化。最叫我
受不了的,是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 “ 岩石 ” 常常眯一只眼,鼓一只眼,突然鼓动
舌头仰天长啸: “ 你闻到了── ‘岩石’ 在煮什么吗? ” 我当然没有小器到立即冲
他回叫: “  ‘ 岩石 ’ 在煮鸡呢! ” 我觉得这样回答他也没多大意思,不管怎么说,
他是个块头很大肌肉发达的家伙,在摔跤场上摔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被打死,要我像
一个中学生那样笑他是怯懦的鸡,好像也不太合适。作为摔跤业的代表和支柱, “
岩石 ” 也许代表了美国人的某种尚武精神。后现代社会里压抑的美国年轻人,就喜
欢诸如此类的偶像,像什么宣扬和展示暴力的摔跤手 “ 岩石 ” 、勾登堡格、 “ 石头
冷 ” 、 “ 三H ”  、“ 殡仪员 ” 啦,怀抱 “ 美国梦 ” 的 “ 狠毒黑帮英雄 ” 阿尔 · 帕奇
诺、马龙 · 白兰度啦,以个人之力翻天覆地的美国英雄兰博,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拳
王阿里啦,身怀制人绝技的功夫高手布鲁斯 · 李(李小龙)、杰特 · 李(李连杰)、


163 ↓



杰克 · 成(成龙),布兰德 · 李(李国豪)啦,无法无天时代里的西部牛仔克林顿
 · 伊斯伍德、强 · 温啦,智慧硬汉罗伯特 · 蒂 · 尼诺,英雄爱美人的超级间谍詹姆
斯 · 邦德,机智勇敢的超级猛男布鲁斯 · 威利司、阿诺 · 斯瓦兹辛格、强 · 屈武塔
啦,为争取民权而被枪杀的黑人领袖马丁 · 路德 · 金啦,怪异人物马利连 · 曼生、
拉勃 · 冉皮啦,死于非命的土巴 · 西科、布鲁斯 · 李、布兰德 · 李、强 · 列侬、吉
米 · 亨觉克斯、吉米 · 莫里森、科特 · 考本、 B.I.G.、欧文 · 哈特啦,等等,
等等。
  客利富通山顶神殿里偶像们的空灵身体,在我身处空灵境界梦幻之弧形成的视
界里,像奥林匹斯山顶众神一样晃来荡去,但他们有时确实表现得非常孩子气。除
了 “ 岩石 ” 经常乱叫 “ 煮什么” 的问题,其它偶像的空灵身体也各有自己烦人的高
招。玛丽莲 · 梦露老扯着埃尔维斯的袖子说: “ 你可别听信谣言,我跟肯尼迪总统
没那种关系。 ” 埃尔维斯听得火了就骂道: “ 妈的,你跟肯尼迪之间有没有那种关
系我不感兴趣!我恼火的是迈可 · 杰克逊那小子拐骗我的女儿! ” 迈可 · 杰克逊捂
着自己手术作坏了的鼻子窃笑道: “ 你说我拐骗?问问你女儿就知道了。 ” 由于土
巴和 B.I.G.之间的紧张关系,我只好将他俩悬挂在墙壁相距较远的地方,这样
可以避免他们的迷们因为 “ 西边 ” 和 “ 东边 ” 的问题争吵打架,也可以减少他两个
之间的无谓摩擦。在这里他们两个都没有枪,而且因为都是空灵的身体,打起架来
也丝毫伤害不了对方,所以他们摩擦的方式便是没完没了的饶舌对骂,但我又没有
办法阻止他们,这使我烦得要命。阿诺 · 斯瓦兹辛格总是光着膀子,向忧郁寡欢的
戴安娜公主做出显示肌肉的健美动作,戴安娜却一点儿也笑不起来。把自己的脸画
得像鬼一样的马利连 · 曼生对斯瓦兹辛格摇头说: “ 有本事你叫自己的真身试试我
那台绞肉机。 ”  “ 石头冷 ” 指着马利连 · 曼生的鼻子叫道: “ 你这个家伙也混在神
殿里?你是魔鬼的使者,应该被赶出客利富通山,因为 ‘ 石头冷 ’ 如是说,请翻看
《圣经》 ‘ 3:16 ’ 。 ” 脑袋和手不住颤抖的拳王阿里说: “ 你有什么权力宣称
别人是魔鬼? ‘ 3:16 ’ 全是放屁! ”  “ 你老也别呈英雄了, ” B.I.G .用手
做出手枪的样子瞄准阿里,冷笑道, “ 瞧你那摇头晃脑的样子,脑壳都被揍成瓜心
粉碎的西瓜了,拳王称号又抵什么屁用? ” 阿里没急,艾美兰姆却急起来了,他抚
摸着自己的下身,冲劲十足地饶舌唠叨: “ 你要杀我?妈的,我宰了你,你真的要
杀我?看我宰不宰了你!妈的,闭嘴!你还要杀我?我先把你宰了再说…… ”
  我像生产初期的孕妇一样感觉到剧烈的疼痛,肚子里的小说腹稿生出了一个头
来,我已经无法中止生产了,只能够一鼓作气将它生产出来,于是我及时地进行了
战略调整。我们全家搬离了嘎葛 · 列纳多老先生的公寓,搬进了在市中心最优美街
道买下的一栋漂亮房子。我还取消了租用 “ 辉煌的印度洋 ” 商场老板伊萨老头公寓
的阁楼,因为我对画廊业务也进行了调整,由美负责画廊的日常运营(她从布洛克
大学聘请了两名勤工俭学的女生帮忙),我也就基本上从画廊抽出身来了,用不着
再在外面租个房间以备周末晚上歇息。我甚至很少现场画像了,只是不定期地到神
殿里短时间画像,像一个不定期去画廊蹲点画像的名画家。我在画廊里安装了录像
电视,不断播放我为顾客画像以及画名人像的场景。同时我以客利富通山和山顶神
殿为模型,在通往全球的网路上创造了一个配乐的虚拟神殿,让全世界的人都可以
根据我对键盘和鼠标器的约定,来到虚拟的克利富通山上,进入推出了我画的偶像
画印刷品、T 恤和装饰碟等系列产品的,挂满偶像画的虚拟神殿,朝拜他们崇拜的
偶像,然后将偶像们领回家去。
  美现在喜欢上了这里,我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宁静安逸,这种相对舒适的
日子是我们自己通过奋斗争取来的,所以我们都非常珍惜。我舒适地坐在新居明亮
书房的安静书桌旁,想到现在有大量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来进行自由自在的小说、
诗歌、绘画的创作和学术研究,不由得高兴地喝一口浓茶,微笑地望着阳光中那尼
亚加拉大瀑布升腾起来的彩色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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